熾熱的目光包裹着他,這讓他覺得難堪——對,就是難堪。
一直盯着人看很不禮貌,對他認真準備的材料視而不見非常不禮貌,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這已經不僅僅是不禮貌的問題了。
蔺青時搭在桌上的手蜷了蜷,慢慢收起臉上的溫和,抿起了唇。
而且,盛斂明明可以僞裝得很好,現在卻直接連裝都不願意裝一下了嗎?這就是他的态度?
把他當什麼了?
蔺青時深吸了一口氣。
按住微微有些顫抖的指尖,蔺青時被氣得眼前有些發黑,單薄的身子晃了晃,下一秒,他的肩膀就被盛斂扶住。
幾乎被燙到一般,蔺青時揮開了盛斂的手。
——他竟然還敢偷偷蹭了兩下!
對上盛斂擔憂的視線,蔺青時強撐着坐直了背。
盡力穩住顫抖的聲線,他咬着牙:“李叔,送客。”
“既然盛先生沒有意見,那麼請簽字吧,恕我身體不适,今天到此為止。”
面對他驟然冷淡的态度,盛斂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蔺青時隻是再次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打斷了他沒說出口的道歉:“送客。”
看着盛斂走出自己的視線,蔺青時抵住額頭,眉心狠狠擰着,李叔給他倒了熱水,又扶他去休息,在床邊靠了一會兒,他慘白的臉才稍稍恢複了血色。
撐起無力的身體,蔺青時扶着扶手慢慢下了樓,看見盛斂已經簽好字的合同靜靜放在桌上,兩個字被他簽得筆畫亂飛,狂放不羁,就像盛斂這個人一樣。
三年,為了蔺家,為了自己的身體,他會忍耐三年。
兩個人截然不同的簽名,躺在了同一張紙上。
真正同居後,兩人之間矛盾頻發,他對盛斂的排斥總算消磨了盛斂那點膚淺的喜歡,于是裂縫越來越大。
蔺青時應該是滿意的,他們的婚姻重新回到了純粹的合作關系。
就這樣吧,就這樣過完三年。
如果沒有孩子的話,他們本該在三年之後就徹底毫無牽扯的。
*
“現在要吃飯嗎?”
蔺青時的思緒被打斷。
病房的門被打開,露出盛斂的臉,他手裡提着王媽做好的早飯。
“不餓。”
“不餓也吃點,不準時吃飯到時候胃病得犯了。”盛斂一邊勸一邊打開飯盒,“你現在太瘦了,容易有危險。”
王媽煮了粥,放了些藥材,她請教了丁老學着給蔺青時食補,這碗粥的食材異常豐富,但蔺青時看了眼便别開頭。
他是真的沒胃口,哪怕昨天晚飯都被睡了過去,已經十幾個小時沒吃過東西了。
按理說孕吐不應該出現得這麼早,隻是蔺青時身體弱,現在反應就已經格外強烈了。
看着這碗粥,蔺青時知道自己應該吃下去。
他不情不願地拿起了勺子,含了半勺進嘴裡。
下一秒,他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俯下身吐了出來。
隻吃了一口粥,蔺青時胃裡空蕩蕩根本吐不出來,卻一直幹嘔,支在床邊的手攥住床單,用力到指尖都在發白,額角一跳一跳的,因為一直低着頭,脖子和臉都充血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隻能感覺到盛斂焦急地湊在他旁邊。
他想說離他遠點,但卻說不出話來,隻能掐着盛斂的胳膊把他往外推,可盛斂紋絲不動,反而靠得更近,任由蔺青時弄髒他的衣服。
見他悶聲吃,吃了就吐,盛斂心裡一緊,把人半摟進懷裡,手忙腳亂地給蔺青時順着胸口——再這麼吐下去,胃和食道要受不了不說,現在蔺青時已經有點喘不上氣了,原本充血變得紅潤的嘴唇迅速褪去了顔色,甚至微微有些發紫。
顧不上那麼多,等人好不容易止住吐,盛斂趕緊給蔺青時罩上氧氣罩吸氧,因為手抖還差點沒對上,好不容易戴上,小心翼翼把已經軟綿綿的人放在床上,蔺青時很快就閉上眼睛,呼吸安穩下來——說不好是睡着了還是暈過去了。
盛斂稍稍舒了口氣,他吓得腿都軟了,現在還在哆嗦,癱坐在床邊,确認蔺青時有在呼吸,這才把吊到嗓子眼的心髒按了回去,搓了搓臉,随後臉色凝重地走出了病房——因為腿軟是扶着牆走的,走兩步都得回頭看看蔺青時,還踉跄了兩下。
他也想不起對金澤的意見了,立刻把醫生召集到隔壁房間緊急開會。
蔺青時前幾天也吐,但多少還是能吃得下去的,今天這次格外嚴重,如果接下來都是這樣……他們必須想個辦法。
“如果病人有自己想吃的東西最好了……我們這邊緩解的方案先一套一套試過去,如果病人一直沒有食欲,那可能就得考慮上營養針了……”
盛斂臉色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