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亞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她的臉頰燒得很紅,嘴唇甚至幹得起皮。
她看見那些死去的蟲族們,她聽見他們哭着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覺得自己已經心痛到無法呼吸了。
看着這樣傷心的媽媽,維塔利斯心底那隐秘的快樂蕩然無存。他也惡劣,也多疑,即使和莉莉亞相處了這麼久,即使今晚聽見了她道的晚安。
可是在看着她因為他們的死亡而痛苦時,竟也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莉莉亞的每一滴眼淚都是一句我愛你們,她是因為在意他們才會哭的。
得知真相時,她越是傷心,就說明他們得到的愛遠超過他們的想象。
就這一次了,蟲族們告訴自己。
看,媽媽哭得好傷心。
可她哭得好美,像一支被淋濕的百合,白皙的小臉染上紅色,因為心痛到極緻顯出一種病态的美感。
是瀕臨崩潰的母神,是可以觸碰的聖母。
即使她沒有回答那個請求,可是蟲族們并不生氣。
更準确的說,他們本來就沒想要她答應。畢竟,如果媽媽答應了,那還會有誰來愛他們?
他們隻是想要逗一下媽媽,看她着急而已,可她哭得太傷心了,從來不知道何為哭泣的蟲族也難過了。
這些惡劣的孩子們發誓,從此以後,會努力做一個乖孩子的,不會再故意惹她傷心了。
但孩子的話總是不可信的,他們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媽媽的心,以至于媽媽不再相信他們的愛。
維塔利斯看顧着床上的女人,目光卻不敢流連在她身上。
她太累了,她太痛苦,她需要好好休息。
他要求所有人都出去,隻留了盞小燈。
好在那幾個高等蟲族也算是吃了教訓,不再一意孤行,離開了她的身邊。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維塔利斯毫不客氣地開口,在這樣等級分明的蟲族,他也願意為了媽媽這樣說話。
“做什麼?我想沒有一個人看不懂吧。”塞爾托裡烏斯冷哼一聲,若不是這個家夥說什麼獨處,他現在還陪着她呢。
“媽媽會當真的,我不可能看着你們騙她。”
“騙她什麼?”
“騙她蟲族因她而死還是騙她所謂的藥劑。”
他們都很清楚,這些都是真相,可這些不是她能夠接受的真相。
這樣一個善良愛哭的媽媽,不應該接觸殘酷的真相。
這些人所謂的騙,從來都不是他們為她的權柄而痛苦,而是想要看她着急,想要看她如何在天平的兩端抉擇。
一邊是她生而有之的權力,一邊是她的孩子們。
可即使是是天平上等待判決的蟲族都已經選擇了她,他們要滑向媽媽的權柄。
隻要她願意,自由并不重要,思想也無足輕重。
現在要把她從他們身邊帶走,無異于刮骨剖心,會要了他們的命。
“我會告訴她的。”維塔利斯很認真,他已經無法忍受她的淚水了。
“如果現在告訴她所有的真相,你覺得她能接受嗎?”
“恐怕她的眼淚會淹沒整個主星。”塞爾托裡烏斯裝都不裝了,甚至警告他不要總是自作主張。
阿拉裡克打斷這樣無趣的對話:“我們自然有分寸。”
*
可就是這樣有分寸的蟲族讓莉莉亞陷在噩夢之中,她的思想根本不受控制,隻是看着自己來到蟲族所經曆的一切。
她終于知道為什麼一開始塞爾托裡烏斯讨厭她了,原來那不是一個别扭的小孩,他隻是單純地厭惡她的靠近。
她也知道為什麼阿拉裡克總是若即若離,永遠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他多麼讨厭她的情緒,在他眼中,她不過是個愚蠢的殺人犯。
可最令她傷心的是卡尼菲克斯,她好像弄丢了最有可能愛她的孩子。
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莉莉亞有些絕望地想,自欺欺人永遠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即使她的愛很熱烈,可赝品永遠是赝品,她自嘲地想:瑪提亞說錯了,不是蟲族毀掉她,而是她會毀掉蟲族。
如果是這樣就太可悲了,他們被一個赝品欺騙,在熱愛她的同時,為她走進死亡的深淵。
莉莉亞告訴自己,從沒有這樣的道理。
那晶瑩的眼淚滑落,她知道,她應該要離開了。
其實一開始,莉莉亞并不喜歡瑪提亞這個名字,甚至有些厭惡。
她不想要像所有蟲母一樣,都做瑪提亞。這樣會讓她懷疑,他們愛着的,到底是瑪提亞這個名字,還是她本身。
如果任何一個叫做瑪提亞的人都能得到這份愛,那麼她甯可不要。
可是慢慢地,她妥協了,她願意接受瑪提亞這個名字,即使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從來都隻是莉莉亞。
但她樂意這樣做,那聲“莉莉亞”被她咽了回去,她看着安靜地,等待着她說話的卡尼,揚起一個好看的笑:“沒什麼。”
沒什麼。
就讓我做瑪提亞吧。
現在,她明白了,不是她不願意做瑪提亞,而是她從來沒有資格是瑪提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