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不合身?都寬松成這樣了,輕飄飄的,指不定會漏風……還這般長,下擺幾乎要到我腳脖子了……”黎風烨嘀咕着動胳膊動腿,右手摸到肩頭,“這兒确實有些緊。”
謝明青點頭,“去年在錦城買的緞子剩了許多,之後不妨好好量量尺寸,尋個裁縫,再做一套與黎大俠身上款式類似的衣裳。”
“那匹紅的?這身真好看麼,還要再做一套?”
“黎大俠不相信我的眼光?”
“那也不是……不行!這還怎麼出招!”
“黎大俠原來在考慮此事?在下還以為黎大俠是要讓我穿上同一套衣裳,才心滿意足——”
“你——阿珂,想穿喜服的人是你吧?”
說話間,謝明青笑意盈盈。等到遠處的侍從走近,他斂了笑容,也不再開口,任由他們帶路,領着謝明青與黎風烨二人前去正殿赴宴。
嘉王與老皇帝嫌隙在先,黎風烨料得謝明青不悅,沒有多言,發覺跟在附近的仍是那群少年,才問:“連長洲和郡主呢?”
打頭的回話:“連公子與郡主皆為貴客,另有人帶路。”
走在後的說:“垂虹宮隐秘,黎大俠無須擔心。”
黎風烨看着身旁的謝明青又問:“他們也像我們一樣同去正殿赴宴?”
侍從搖頭。
謝明青解釋:“是我恰巧路過了黎大俠的院子。”
在這垂虹宮中來來往往,時時刻刻都有神出鬼沒的宮人出現陪同,黎風烨奇道:“沒人跟着你麼?”
謝明青瞥向其中兩名少年,“這便是了。”
黎風烨也看了過去,那一男一女,正是原先他在廂房裡見到的其中兩人。
見他眼神困惑,長相清秀的小厮開口:“太子殿下本是命我們前去服侍謝公子的。謝公子卻說,讓我們來找黎大俠。”
侍女點頭。
“……什麼服侍不服侍的?亂七八糟。”黎風烨無奈。
此事揭過,衆人噤聲抵達垂虹宮正殿。行宮雖非京中皇城,不比皇宮威嚴氣派,殿前依然百尺長階。黎風烨一步步邁過,真不知宮中殿前的丹墀是否與它肖似,亦不知那遼闊無盡的皇宮該是何等場景?
回憶去年夢中金碧輝煌的大殿,黎風烨記不起來它的形狀與模樣,心說,興許差不了多少。
思忖間,侍從們接走兩人手上燈籠,留在殿外,隻餘黎風烨與謝明青緩步進殿。
寶殿空曠,龍紋高懸,正對主位。黎風烨掃了眼,樂師舞姬以外,殿中隻有楚章言、連長洲、楚青瀾三人,竟然當真隻是一場家宴。
待他和謝明青依次入座,樂師排陣吹箫奏琴,舞姬一一上前甩動披帛。絲竹樂起半刻,舞姬如兩排飛鶴分開成列,又有幾人走入殿中,各握長劍,樂聲之中,彩綢之間,就地舞起劍來。
劍刃相交,铮鳴不絕,為耳畔絲竹增添不少慷慨激昂之意,奈何劍舞概是些花把式。
謝明青不理不睬,黎風烨同樣對此興緻不高,轉頭望向久久無人的主位。尚在古怪老皇帝遲遲不現身,視線中忽地多出兩道身影:打過照面的鄭公公彎着腰佝偻着背,右手持拂塵,左手攙扶一名中年人,自殿後徐徐走來。
那人黃衣金冠,發烏黑,眼微濁,額頭雙手隐有皺紋,未向他者睨去半眼,舉止步伐間氣度自現,整肅可敬,不自覺令人屏氣凝神,不敢肆意妄為。
登基以來三十餘年廉政勤勉,功績累累,其人其貌,正乃當今聖上。
然而在此之前,知他已過天命之年,觀他面容未見衰老,步履穩健,氣息泰然,豈是必須“尋訪萬紫千紅谷求治”的病軀?
有謝明青肯定,玉裳所言不可能為虛,黎風烨暗自揣測:老皇帝一定習武。但若連他都瞧不出老皇帝外傷内傷,必有乾坤。
連長洲說過“絕不能小觑他們”,謝明青曾經明示他“畏懼”皇帝,嘉王、《九連環》、十二樓……老皇帝還藏了些什麼?黎風烨心中驚疑,不由得凝神嚴肅以對。
卻看鄭公公立于階下,姗姗來遲的老皇帝提衣走上台階,一言不發。他甫地落座主位,便望起掌中酒杯,照舊不言不語,沒有分神看向他們其中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