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魔功……”老皇帝擡頭,不忍道,“是啊,蘭石天賦極佳,武功蓋世,隻可能是修練《九連環》走火入魔。可是他怎麼會修練那本魔功?他怎麼會被它蠱惑至此?都是朕的錯,是朕身為兄長無能,是朕錯了!一步錯,步步錯!苦了他,苦了小筠,更苦了青瀾,苦了青柯你。”
直到此刻老皇帝目光投來,謝明青終于有了反應。他微微垂眼:“陛下何錯之有。”
黎風烨跟話:“既然如此,十年間,陛下為何不傳郡主見一見嘉王殿下?為人子女,最是思父心切。”
“是啊。陛下,血脈不可分,我——我們從未見過他。”謝明青道。
老皇帝搖頭,“朕明白。朕不僅明白,朕想過無數次是否要喚你們入宮,與蘭石團聚,更想過是否要讓蘭石回到王府,由朕的禦醫們照看伺候,可是蘭石如今的模樣……孩子,你們不見為妙。”
謝明青再度沉默不語。
“青柯,朕知道,你幼時魔教風波未定,府上人丁稀少,蘭石和小筠不得不将你送至隴城,隻為護你性命無虞。這些年來,你流落在外,與我楚家生分許多,你不相信朕的話,朕也不怪罪你。但你瞧瞧,天下何事騙得過皇城裡的眼睛?世間無人知曉蘭石小筠曾經育有一子,是朕故意施為!
“若非朕有意遮掩,蘭石小筠身手不凡,聲名浩浩,他們二人出手清剿魔教之事又如何瞞天過海?青瀾居于京城二十年無憂無慮,随意出入禁宮,比武打擂招親,朕樣樣都依着她,青柯,你安穩在世,朕待你們,便如同蘭石待朕一般,絕無假意,絕無虛詞!”
話罷,謝明青紋絲不動,黎風烨又問:“陛下,照您所說,此前您為何還要在衆人面前為明青與我指婚?男子相愛大逆不道,您這一出,恐怕要教我們為之蒙羞——”
老皇帝哀歎一聲,拍案感慨:“是啊!正是因此,朕才為你們二人指婚!青柯,風烨,你們裝得再逼真,謊撒得再妙,哪比得過朝上那群老狐狸?朕瞧得出來,你們兩人之間心思不凡,你們看彼此的眼神不同。蘭石一生數十載,恐怕唯有前二十來年還算快活,朕有愧于心……朕隻願蘭石的子子孫孫一生順遂,逍遙度日。假若你們當真彼此相愛,朕願違天下之意,獨獨為你們二人賜婚!天下之大,又有誰敢忤逆朕?!”
坐在對面的老皇帝越是說得發自肺腑,黎風烨越加不信,悄悄在桌下握緊了謝明青的手。
那雙手異乎尋常的冰涼,卻牢牢抓住了黎風烨五指。
謝明青淡淡道:“陛下,草民想再見父親一面。”
“當然可以!”老皇帝盤腿撫掌,“孩子,你還有什麼心願?二十多年了,朕才得來一次機會同你說說話,你開口便是。”
謝明青面帶猶豫。
老皇帝又說:“青柯,你若想居于王府,再當‘楚青柯’,無論承爵封官還是快意江湖,随你,朕都随你!你若想見見蘭石,阿鄭立馬為你備轎,禁軍護送你回到京城!”
抓着黎風烨的那雙手握得越來越緊,謝明青道:“多謝陛下好意。隻不過漂泊江湖多年,草民好奇‘花神會’盛景,回京之事不急,至于‘楚青柯’身份,不若便按照父母原意塵封?‘謝明青’此名在世,足矣。”
說着,他漸漸露出笑容,看得黎風烨無比緊張。
老皇帝同樣笑了起來,“好、好、好……可惜僅僅如此,朕不能原諒自己。孩子,朕允諾你三件事,這三件事,如同三道聖旨,朕定助你辦成,可好?”
不等謝明青回答,他目光掃過殿内,一拍桌案,“來人!來人!筆墨伺候!”
鄭公公趨步入殿,又有内侍走近,奉來筆墨、玉玺、朱章。老皇帝拂袖趕走他們,竟當真于桌案間寫下密旨,金口玉言。
觀此情形,謝明青再次起身叩拜,沉聲道:“陛下隆恩,謝明青感激不盡——”
“——還望陛下保重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