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皆道《九連環》殘頁分散于各地險要,怎會藏在皇宮?何況近些年偶有大臣以此谄媚皇上,假使《九連環》就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豈非班門弄斧?
黎風烨先是一訝,後是轉念一想,怎麼不可能?老皇帝借十二樓散播《九連環》消息,疑與嘉王修練《九連環》息息相關,若《九連環》藏于皇宮,他早知秘籍所在及其記載,一切環環相扣,順理成章。
但天家自哪得來《九連環》?
黎風烨心中驚濤駭浪,面上神情不變。卻看謝明青皺眉,冷聲道:“宮中?《九連環》殘頁在宮中,父親失蹤十年,亦在宮中,太子此言想告訴我什麼?是我修練《九連環》走火入魔多年的父親,将其殘頁帶入宮中,還是正因父親居于京城,身在天子腳下,本就是經手‘楚家人’才得來了這一本‘神功’‘魔功’修練?而後數十年困于此症,生不如死?”
他一字字問下,不遮不掩,針鋒相對,震撼不已的人居然成了楚章言。
長相秀氣斯文的太子滿臉驚愕,身旁的宋侍衛轉過身别開眼,低頭不語,仿佛聽見了天大的機密一般。
謝明青語氣更冷:“殿下既然知曉嘉王和謝當家參與魔教大戰,援助各方俠士,難不成此時還想告訴我,您對我口中之事并不知情?”
“青柯,你說王叔就在宮中?這、這,此言為真?”
反問之後,楚章言愈發失措無助,扶額喃喃:“不,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倘若王叔……小瀾這些年來該當如何……”
觀他驚惶錯愕,不似作假,黎風烨試探道:“太子殿下當真不知情?”
楚章言沉吟:“當真……我……”
方才句句珠玑的太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見此滑稽情形,黎風烨與謝明青交換眼神,身旁人全然一副絕不相信的表情。
而楚章言猶豫半晌,回神後看着眼前兩人,輕聲道:“父皇……父皇病重,曾和萬紫千紅谷約定,假使此行有助延年益壽,他願慷慨贈以《九連環》殘頁。這殘頁,便在東宮榻下。”
聽他托出老皇帝南下目的,黎風烨猜測太子照樣與老皇帝有過交鋒,隻是不知曾經交鋒多少,又有多少暗流湧動,你瞞我瞞,莫過于是。
謝明青忽然笑了:“殿下,若您此時說,攪得江湖腥風血雨的《九連環》本為皇家之物,恐怕在下也不會覺得稀奇了。”
“此等緻人瘋癫失智、走火入魔的江湖邪法,慣有‘魔功’之名,怎麼可能是皇家之物?可那殘頁的确藏于東宮已久——”楚章言蓦地改口,“青柯,你這般說,可是知道些什麼?”
謝明青笑得諷刺:“數年來,經聖上授意,十二樓散播《九連環》消息,江湖争鬥由此而起。太子殿下,莫說聖上将我父親‘接入’宮中,十年未見,僅僅此事,您是一無所知呢,還是絕不願意相信聖上作為呢?”
楚章言驚訝更甚,“十二樓與父皇?是江湖上好似無所不能的十二樓?”
謝明青反問:“不妨您親自前去通天塔,一探究竟?”
此時此刻,沉默已久的宋侍衛雙眉挑起,沉聲與楚章言附耳道:“太平元年之前,每逢廿五,陛下皆會前往通天塔燒香敬神。”
去年中秋,謝明青、連長洲兩人同黎風烨說過他們曾經各自掩藏身份會面之時。
當年謝明青向雀樓交換情報,意圖制止《九連環》散播,就在通天塔上相見。
此塔毗鄰皇宮東門,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傳聞它是神秘前人留下,已有數百年之久。奈何機關遍布,極其巧妙,擅闖者有去無回,鮮少有人踏足。連長洲雖知解法,也僅限于其中幾層。如此一說,通天塔正為連家人手下的十二樓總部。
“……”楚章言又一次沉默了。
黎風烨出聲:“殿下,我黎風烨是個不怕殺頭的,您若覺得我接下來這話是挑撥離間,那也無妨。”他瞥了眼宋侍衛,“光憑宋侍衛的身手,您也攔不住我,殺不了我,至于青瀾功夫幾斤幾兩,殿下定然有所了解。”
他們四人分散,又在垂虹宮中,黎風烨自然考慮過無數遍連長洲、楚青瀾安危。眼下他和謝明青袒露老皇帝所作所為,難料楚章言抉擇,即便身在甕中,亦當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