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胡總誇獎。”他擦臉的動作一滞,感覺喉嚨像卡了什麼,極不舒服。
胡奎的言語總是暧昧不清,讓人分不清他的來意,這會兒他又收回了手,平淡地說:“快休息休息吧,小田是殺青了,你可還有戲拍呢。”
“啊,好的。”夏天讪讪地笑,點了點頭,轉身如逃難般鑽進房車。
門一關,嗡的一聲,世界安靜了。
可是心跳還在耳膜邊砸着,一下一下,像鼓槌在敲。
夏天伸手擰緊車門的鎖,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車廂,心裡祈禱着——但願胡奎的心思現在都放在田春曳身上,千萬别來碰自己。
然而他剛要放松地往小床上躺,外頭就傳來兩聲咚咚的敲門聲。
夏天條件反射地繃直了脊背,像狙擊手聽見了敵人的風吹草動。
他遲疑着打開門,結果看見的卻是吳明。
“夏老師,”小吳撓着頭,小心翼翼問,“那個……咱們這個戲的具體拍攝地點,是不是要保密啊?”
夏天心裡一松,但神色仍舊克制,他不願意讓單純的助理看出自己是在害怕胡奎的潛規則。
“當然是啊。”夏天皺着眉說。
他沒明白,小吳作為藝人助理,為什麼會問這麼基本的問題。
這種客串明星很多的戲一般都是保密的,角色的神秘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草原拍戲沒法封閉片場,要真有粉絲循着追過來,别說劇組秩序,連安全都沒有保障。
“啊,行。”小吳縮了縮脖子,從外面幫他把門關上了。
其實是江總剛問了他們在哪,吳明不敢擅自做主發定位給江海,也不敢實話實說那是江海在問,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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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月黑風高大夜戲,得等到将近十點才開始,夏天在房車裡眯了倆小時,就又開工了。
運輸兵往卡車篷裡藏電台的戲過得很快,今晚的重頭在發動車子那場。
夏天演的其實是個小兵,本沒資格碰方向盤,如果不是老司機已經犧牲,也輪不到他臨危受命。
這場戲設定在生死存亡的一線之間,他并沒有百分百的自信,但要憑着殘存的記憶,努力地把那輛老式軍車發動起來。
今天草原上難得沒什麼風,燈光還沒亮起來,天色黑得像潑墨一般。
夏天站在車前松軟的泥地裡,心裡總是惴惴的,調整機位的功夫,他偏過頭越過卡車看向帳篷那邊。
逆着光,他仔細分辨了一下,沒看見胡奎,他猜想大概是跟着田春曳走了,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
大概是他目光落在這邊太久了,吳明以為他有事,站起來走向他:“怎麼了夏老師?喝水嗎?”
“哦,沒事,不渴。”夏天讓他回去了。
這時,道具師快步走來,手裡拎着一根黑鐵棍。
“夏老師,咱們這車是改裝的,沒有鑰匙,得手動打火,”他邊說邊比劃,指着發動機艙側邊突出的圓盤,“把這根搖把插進飛輪這缺口裡,就這兒。”
“您試試。”
他把那根二十多厘米長的棍子穩穩插入金屬槽,手腕用巧勁一擰,發出一聲沉悶的咬合聲,便将搖把遞給夏天。
夏天沒見過這種啟動方法,他帶着笑意看着道具師,将信将疑地抓住棍子,不輕不重地晃了兩下。
金屬之間發出叮叮當當的碰撞聲,卡車卻毫無反應。
他又用疑問的眼神看對方。
道具師笑得很爽朗,說:“您使勁兒晃!再使勁點,不怕壞。”
夏天始終沒能成功,道具師又示範了一下:“不是搖着圈地晃,是像劈柴一樣,要使渾身的力氣來。”
夏天眉頭緊鎖,很認真地試着按他說的動作來。
他屏住呼吸,雙腳蹬穩泥地,手臂猛地一擰,鐵棍刷地順時針飛轉過去——
“咚——”
那台發動機終于蘇醒,吐出一大口黑煙,引擎聲轟隆隆地,龐然大物的卡車跟着劇烈地震顫。
夏天被那聲音吓了一跳,半天沒反應過來。
“成功了!”道具師在一旁高興地笑着。
夏天這才回過神來,滿眼驚喜地看着那輛道具卡車,好像點燃了角色生的希望。
發動機帶起的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他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塵土,仍然本能地興奮着,他擡眼望望天際壯闊的草原,雖然天黑着,但依稀能看見遼遠的地平線。
運輸兵将要在這樣的草原上,不開車燈地奔襲。
“夏老師,學會了嗎?”副導演來問他。
夏天笑眯眯道:“學會了,算學會了吧?”
他其實還想追問道具師,那一下到底怎麼擰動才最順,但又轉念一想,自己學個半生不熟的操作,也剛好貼合角色設定,反正運輸兵也是跌跌撞撞成功的。
于是他默默退回車前起始的位置。
“那各部門就位,準備,Action!”
漆黑的夜裡,隐約聽得見遠處低沉的炮響。
運輸兵左手緊握着鐵棍,右手揩掉臉頰上沁出的汗珠,他蹲在發動機前,雙眼盯緊圓盤和飛輪,回憶着老師傅是怎樣點火的。
他深吸一口氣,用手摸索着金屬槽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鐵棍放進去。敵人的追兵随時會出現,他的一呼一吸都像在賭命。
鐵棍探進去,他試着擰了一下,卻毫無效果,運輸兵有點急了,捏着鐵棍更頻繁地左顧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