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曾在莫斯科聽過您的一場演奏會,您當時的舞台表現讓我有些詫異……”
話到此處,謝許突然停了下來,她在嘗試另一種委婉的言語組織,或許她不該如此直率,或許她應該婉轉。
而周自衡卻閱讀到她這一秒停頓的情緒變化,忍不住開口為她化解對他而言并不存在的冒犯:“你是想說,那不是一場值得觀衆買票去現場觀賞的演奏會,而是在家放一張黑膠碟就能滿足耳朵的背景音樂?”
他比她想象的,還要坦率和直白。
謝許:“抱歉,無意冒犯。”
周自衡皺起不解的眉:“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偏見。”那一刻,謝許想起了被世人唾罵的父親,或許她不應該先入為主,又或許她該保持剛認識的虛僞和禮貌。
可她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就連剛剛認識她的周自衡都看出她突然刻意的禮貌,微微一頓,像是對她突然的轉變有些不解,亦或者有些失落。
謝許笑着向他道别,然後推門離去。
眼看着她的背影融入夜色,周自衡這才緩慢的收回目光,透過前風玻璃朝遠處荒蕪的道路望了過去,唇角不自覺的掀起一抹嘲弄。
偏見的那個人從來不是她。
他竟把她當成那種會花男人錢去買DF高定包裝自己的女人。
那樣的女人是不會輕易讓男人看見眼前這種場景的。
那樣的女人是彈不出《第九交響曲》從黑暗到光明的威嚴和悲壯。
直至入睡前,周自衡腦子揮散不去的仍然是謝許那雙明媚如風的淺褐色眼眸。
是心動難耐,亦是驚鴻一瞥誤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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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十二點剛過,穆歲始就接到謝許打來的微信電話。
“師姐?”
“下班了嗎?”
穆歲始看了眼滿桌子還沒整理的資料,又看了眼空了一早上的老闆辦公室,歎了口氣:“牛馬就沒下班的時候。”哪像老闆,想上班就上班,想不上班就不上班。
“要加班?”
“不算。”穆歲始将手機放到桌面,點開免提,邊整理資料邊問謝許,“師姐你打電話給我是有什麼事嗎?”
“确實有點事。”謝許沒跟她客氣,畢竟在國内能讓她輕松自如聊上幾句真心話的似乎也隻有穆歲始了,“在你看來,就國内的市場而言,你覺得我簽樂隊好還是經紀公司好?”
穆歲始瞬間欣喜至極:“有經紀公司找上你了?”
“嗯。”
“真的嗎!真的有經紀公司找你了?!”穆歲始激動到停下手頭工作,忙問謝許,“是哪家經紀公司?”
“有好幾家……所以你是覺得簽約經紀公司比較好?”
“也不是簽約經紀公司就是最好的,最主要的還是要看你自己的需求。樂團的演出機會比較穩定,舞台機會相對比較多,但你也知道,在樂團待着,無論是訓練還是演出都要聽樂團安排,自由度上肯定沒那麼高,薪酬方面你應該比我還了解。經紀公司肯定比樂團更自由,酬勞也更優厚,甚至還會為你花錢做宣傳,不僅可以提高知名度還能獲取更多的演出機會,當然,這些都隻是美好願景,畢竟多數的經紀公司手底下的簽約藝人一大把,競争大不說,解約還特别麻煩。”
穆歲始說的這些張簡舒都有跟她說過,反複聽,反複琢磨,謝許還是不清楚自己該如何選。
電話這頭,穆歲始也察覺到謝許沉默裡的猶豫不決,于是問:“你這段時間在樂團待着感覺如何?”
謝許回想了下過去這段時間:“挺好的,大家一起訓練,一起探讨,也很有活力和創造力,畢竟都是學樂器的,溝通起來比較簡單。”
“那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穆歲始循序漸進的引導。
喜不喜歡?
謝許坐在公交站台的車站椅上,握着手機,眺望着晴空萬裡,迷茫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這些年她都在上學,除了課業唯一困擾她的便是許南鶴的醫藥費。她碩士畢業那年,許南鶴去世了,她肩上的擔子也變得輕了不少,除了債務也隻剩課業,就這樣周而複始,又過了三年……
從她離開國内的那天起,生活給到她的從來都隻有苦難。
可突然有一天,她回國了,生活卻對她說——我沒有毅力折磨你了,接下來就按照你自己的意願去規劃剩下的人生吧。
問題是,她剩下的人生沒有了謝雁天和許南鶴,仿佛怎麼規劃都空了一塊。填不滿,堵不上,像是等不來的那班公交車,永遠停在了上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