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大概就是——四年前,區政府便将寶南高新技術産業園的地址選在寶南區華錦街道,次年華峰參與本項目的招标承建,九月底,華峰中标。同月,長榮連奪華安區、臨江區、寶南區三大戰略要地,其中寶南區的這塊地正好就在高新技術産園區往南的兩公裡,屬于核心的居民地塊。
聽林北辰說完其中曲折,謝許很快反應過來:“就是華錦孤兒院隔壁那塊地?”
“對。”林北辰說,“那塊地東靠華重高速,南靠華錦水庫,北面是華錦小學和中學,三面都屬于公建用地,所以隻有西面的華錦孤兒院是這塊地的出口。也就是說,從規劃上來看,長榮必須拿下華錦孤兒院,否則大門隻能朝華錦水庫開,居民出行必須繞過整個水庫。盡管這塊地到高新園的直徑不過兩公裡,一旦被華錦孤兒院卡住出口,路程一下子翻了四五倍……這也是長榮集團遲遲尚未開工的原因。”
“因為華峰不肯讓地?”
“華峰肯讓,隻是條件有些苛刻。”
謝許明白了:“因為一直談不攏,耽擱到現在?”
“上年十月底已經談妥了,今年初,北郊的華錦孤兒院也動工了,再後來就是你看到的這個局面。”
謝許又糊塗了:“那你為什麼說以為華錦孤兒院年後才搬遷?”
“長榮拿下孤兒院的這塊地後有點翻臉不認人,導緻華峰在華安區的項目受阻,經過多番談判,長榮提出聯姻……”
大緻猜到華峰的态度,于是謝許接話:“華峰不肯接受長榮聯姻的提議,所以在搬遷上卡長榮的脖子?”
“聰明。”林北辰笑了下,又說,“其實合同上孤兒院的搬遷也是在明年年初,隻是華峰董事長為了讓孩子們能夠盡快搬離因為到處施工而水電受限的孤兒院,這才加快北郊孤兒院的建設。”
轉眼間,已經到了孤兒院門口。而謝許才有些恍然:“北辰哥,你好像對華峰跟長榮的事格外清楚。”
“事關孤兒院,我就多了解了一點。”林北辰解釋。
“那你了解的會不會太深入了一些?”謝許看着他一臉審視,“你為什麼連長榮提出聯姻這種細節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為我姓林。
而林北辰卻沒有辦法開口告訴她這件事情。
讓他該怎麼開口說他母親被父親始亂終棄?又讓他該怎麼開口說他母親因産後抑郁在他八歲那年割腕自殺?又讓他該怎麼開口說他父親甯願将他丢在孤兒院也不願把他帶回林家撫養?
後來,他終于被接回了林家,可所有人都對他避如蛇蠍。因為在他回到林家的第二天,他的爺爺因突發疾病入院醫治,而他也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煞星。
從那以後,爺爺的身體每況愈下,熬了五年也撒手人寰了。
在那個家裡,唯一一個給予他溫暖的人就這樣離開人世。
他痛心疾首,心如刀割。
偏偏這時,父親要送他去國外念書。
他比誰都清楚,在那個家沒有人想要見到他。即便他成為家喻戶曉的天才設計師,在林家,根本沒人會正眼看他。
這個世界,給過他溫暖的人很少,爺爺走了,也就剩許南鶴跟謝許了,後來許南鶴又去世了……
阿許,我隻剩下你了。
可那晚她卻被另一個男人給帶走了。
那個人,他叫雲也。
是甯願華峰項目受阻也不願聯姻的雲家二少爺。
至于雲也不願聯姻的原因,一目了然。
見他始終沉默不答,謝許維持着基本的社交禮節沒有追問,微微一笑,跟林北辰告别。
“阿許。”林北辰忽然喊停她。
剛推開車門的謝許回頭,朝他看了過來。
“雲也不适合你。”換做是另一個人,他都不會幹涉謝許的選擇,但是雲也,真的不行。
謝許并沒有很意外,她淺褐色的眼眸在昏暗下愈發清亮,連同她問出口的話都變得清澈透明:“哪裡不适合?”
“他可以一次兩次罔顧華峰集團的利益拒絕跟長榮聯姻,但他沒有辦法十次百次千次抵擋住華峰董事會帶給他的壓力,就像當年雲深娶蕭傾淺一樣,他根本沒得選。”
猶豫片刻,林北辰又說:“重要的是,南枝非他不可。”
林南枝,林北辰。
任憑謝許反射弧再長也反應過來了。
“相信我,林家的手段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要不是林南枝讓人去查謝許過去,他根本不想讓謝許知道他跟林家的關系。
謝許看着他不知想了什麼,最後朝他微微一笑:“謝謝提醒。”
林北辰分明從她眼裡看到前所未有的堅定,在她轉身下車時拉住了她:“當年香榭破産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倘若被媒體發現你就是謝雁天的女兒,到時候……”
“他做錯了什麼?!”像是被觸碰到什麼逆鱗,謝許猛地甩開林北辰的手,情緒激動地吼了起來,“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我爸爸他究竟做錯了什麼讓所有人都揪着不放?他為了讓香榭旗下的幾個樓盤能夠順利交樓不惜傾其所有,四處求人,殚精竭慮,甚至死在了工地!偷工減料的人不是他!違約施工的人也不是他!明明都不是他,為什麼所有人都要指着他的鼻子罵他無良?!罵他奸商!甚至恨不得他下地獄!他究竟做錯了什麼?我又做錯了什麼?!”
她沒有辦法左右他人的偏見,但是她不可以,親眼看着父親為了工程質量而不惜一切的她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謝許撐在中央扶手箱上的手有些發顫。
林北辰無意冒犯,是他措辭不夠嚴謹,看着她因為過于激動而有些失控的面容,他輕聲道歉:“對不起,是我言語無狀。”
冷靜下來的謝許也知道自己不該沖林北辰發火,他隻是一片好心。
但他的好心,她不接受。
“我會選雲也,從來就不是因為合适。”
雲也于她而言,是一種存在,一種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卻偏偏出現可能的存在。
他總是會出現在她必經的分岔路口,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