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昉又做了一個真實無比的夢。
夢裡成了農戶家的孩子。
寒日裡他提着木桶去提水,手都被凍得黏在木桶上。穿的是破破爛爛的麻衣,四處漏風。就算坐在屋内,也凍得他腿肚子直打哆嗦。做飯時,别說葷腥,連油都沒有,連喝米粥都奢侈,炒菜時的油都是在煮的米粥上,小心翼翼地收好浮于鍋面的粘稠液體做油。
住的也是茅草屋,直凍得人麻木。在夢中,他也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隻渾渾噩噩地每天如一日地過着。夢中,他也隻是個半大的孩子,别說念書,每日還要去做艱苦的農活,當他拿起農具時,才發現連農具都不是想象的鋼鐵制成,而是木制的農具。
每天别說是吃飽,能吃個将将不被餓死都是幸運。
後來有了番薯,他與村裡的百姓們一同跪下,感謝皇子的恩賜。他迷迷糊糊中有些怪異,卻又想不出哪裡怪異。每年冬天都要凍死很多人,直到他看見路邊有不少凍死骨都不再驚訝。
遇上天災,更是苦痛。他隻能随着大批百姓淪為流民。
最後,他在饑寒交迫下,抱着腿,小心翼翼窩在牆角,深怕被别人發現趕走。
他渾身被凍得僵硬無法動彈,恍惚間,他突然想要是有一根火柴就好了。随即他又想,火柴是什麼東西呢?但直到他失去意識也沒有答案。
“啊!”他猛然驚醒,動作幅度太大,把睡在他旁邊的旭淳也弄醒了。他才回憶起自己畫好初稿後來五哥府上求教,讨論完後時間太晚了,又想到明天倆人就要去城郊莊子,就沒有回宮。他就說了要留宿五哥府上,結果旭淳還是一根筋,以為弟弟要在府上睡等于和小時候一樣一起睡。就硬是拉着他一起入眠了,睡前還很程序化地跟第一次與他共榻一樣,先留着燭火不熄,等看到弟弟像那次一樣眼皮都睜不開了,才起身去将蠟燭熄了。
“小七,怎麼了?”旭淳本來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驚醒,本想發怒。但看着是自己最喜歡的弟弟,火氣又奇迹般的被控制下來。
旭昉回過神來,還沒從夢中那太過真實的場景中完全脫離出來,但看着五哥有些擔心地樣子,他又清醒了過來,當他清醒來後,夢裡的場景就開始模糊,任他如何回想,都記不起來了。
腦中的003檢測到宿主能量的異常波動,它在腦中輕咦了一聲。
旭昉怕被五哥看出異樣。
“五哥,我想喝水。”
旭淳沒有喚人倒水,而是披上衣服自己起身去給他倒水,倒完水之後,又想起小七曾經教他,寶寶都要喝溫水,不然會很難受,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下,拿着壺就出去了。
旭昉雖然不知道哥哥為什麼要出去,但是想着這樣也好,就用意識問詢003.
“這是怎麼回事兒?”雖然大部分細節他已經記不清,但是夢中那種真實感,讓他現在都沒有忘卻。
“為了讓宿主更好的完成任務,有了足夠能量後,偶爾會随機讓宿主在夢中回到某個人之前經曆過的事件。宿主是做了噩夢嗎?”
旭昉雖是不記得夢中具體情形,但那深深的麻木與苦痛還是讓他現在心有餘悸。
“我夢見自己成了一個農家子。”
這下輪到003驚訝了。
“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之前主系統的數據中都沒有這種情況發生。按理說宿主應該夢到某個上位者經曆過得某段事件,然後通過了解到的情況,更好的完成對上位者好感度的攻略。怎麼會夢到苦寒的農家子?”
003作為一個系統,語氣中都帶上了百思不得其解。
“會不會是這個農家子未來是個大人物?這隻是某個大人物之前的經曆,如今不是有不少開國功臣都是平民出身?”它終于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旭昉搖了搖頭。
“他死了。”
003這會兒徹底沒話了,開始檢查自己的程序是不是出了bug,但翻來覆去的檢查也沒有問題。它隻能道。
“可能這僅僅隻是宿主的一個夢。”但之前明明有能量的波動。
“嗯。”不管是不是夢,夢中的一切讓他心裡的某些想法更加堅定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旭淳就回來了,将手中的茶盞遞給了弟弟。
旭昉接過茶盞,發現居然是微甜的蜜水。他有些驚訝地看向五哥,旭淳隻是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下一步動作。
旭昉隻好把蜜水一飲而盡,将茶盞遞給五哥,再明确說上自己喝好了。旭淳這才把茶盞收回,放到桌上,然後再回到了被窩裡。
旭昉這才開口。
“五哥,怎麼會想到倒溫水,還加蜜?”這可不像五哥的風格。
誰知道,旭淳因為他這句話眉毛都皺起來了,一臉不解地看向弟弟。
“不是小七教我,對待孩子、寶寶都要小心照顧,倒水也要倒溫水,還說孩子最喜歡吃甜?”
旭昉捂臉,這才想到,因為五哥完全不懂待人處事,他隻好一點點告訴他,後來五哥要成婚,他還給灌輸了一大堆怎麼對待妻子、孩子的道理。
“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啊,更不是什麼寶貝。”
“小七說比我小的都要看成小孩子,不能随意發火,要好好對待,特别是王妃的孩子。所以小七也是孩子。小七說我喜歡的可以私底下叫寶貝,王妃是我的妻子,就是我的寶貝。但小七也是我喜歡的,所以也是我的寶貝。”
旭昉看着五哥一臉認真的念着“小七說,小七說。”隻覺得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哭笑不得,羞恥極了。但他又不知道怎麼解釋,隻好作罷。
他想着那棉紡織機器,又與旭淳交談起來。
“五哥,今日你看了我畫的那些,覺得怎麼樣?”
旭淳最喜歡研究的就是不同的模型,見弟弟拿出這麼多精巧的模型,他隻消看上幾眼,腦中就可以出現做出來的實物樣子。又想起弟弟跟自己說的機器的作用,他在腦中就自動出現了紡織機工作的樣子,等運作完畢,他才鄭重地點頭。
“可行。”
旭昉高興起來,開始幻想。
“嘿嘿,等棉紡織工具一改良,父皇再推行棉花種植,想來要不了多久,棉織物就可以出現在很多人家裡了。”
旭淳看着弟弟的小腦袋一拱一拱的,臉上都帶上了放松的笑意。他也下意識跟着笑了。
“五哥,毓慶宮我書房那,我畫了好多張工具,五哥肯定都看得懂。”
“嗯。”
“還有還有五哥,和那些畫擺在一起的還有幾本我寫的東西。”
“嗯。”雖然不知道弟弟為什麼說這些,但是小七說别人跟自己對話就要回應,所以他也很認真地回應了弟弟。
“還有還有還有,我在毓慶宮那棵最大的紅梅樹下釀了幾壇酒。那可是我背着父皇,偷偷自己做的。肯定比皇兄們嘗過的酒都要好喝。”他有些孩子氣的數着自己還有什麼寶物。
事無巨細,連小時候六哥送他的一小彈弓都說了。
旭淳就在弟弟的絮叨中,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倆人就起身前往郊外的莊園。
此時莊園的管事兒們都一遍遍确定莊園上下已經打掃得幹幹淨淨,又确定了一遍等會兒招待親王、皇子的物品是否都已經備好。
然後就囑咐其他下人幹好活,主事就領着其他管事早早就站在莊園前打算迎接貴人前來了。
他掃了一眼其他管事們的穿着,見都打扮得體,才勉強點了點頭。又在莊園中巡視了一圈,見到處都井井有條,才放下心來。
城郊這處本是太子手上一處閑置的莊子,見弟弟要用,幹脆直接将下人和地契都給了弟弟。相當于現在七皇子就是他們正經的主子,這第一次見,哪能不提起十二分心。
他表舅女兒的嫂子的娘家大哥正好在宮中當差,他也正好打探下新主子的作風,知道七皇子果真如傳言的那般聰穎心善,體恤下人。這才放下心來。又是個才總角之齡的小童,想來不會插手莊園中事物,他的笑意更加真切了幾分。
站在他身後幾個管事中,有一個面露苦色,看着主事越發肥碩的身子,那衣服料子都是比他們高上幾個等次,而他的衣服料子是最差勁的。
其他管事都争先恐後地去拍主事馬屁,隻有他站在原地,低着頭,好在主事向來看不上他。要不是他是之前太子府上派來的主事親自選的,多年來又沒犯下什麼錯處,早被現任主事尋個由頭打發了。而前任主事已經被調回太子府,現任主事剛來還好,後來仗着自己是良娣貼身婢女的堂哥,越發肆無忌憚起來,莊園營生也不知道多少被貪了。
他想着七皇子還是幼齡,看來又會被主事糊弄過去,說不定還會因為主事尤會拍人馬屁更是信任幾分。他看不慣這種行徑,又怕揭發了主事,七皇子反倒不信,之後自己下場凄慘,一時有些進退兩難。
“天啊!你們是怎麼做事的!當我是死的是吧!要是讓這等污物污了貴人的眼,你們是十個腦袋也賠不起!”主事一邊大叫,那肥大的手還指着莊子門前的一處陰暗角落裡。
王平順着他的手看過去,發現有兩個蓬頭垢面的乞兒畏畏縮縮地躲在陰影處,見他們望過來顫抖得更是厲害。
其中一個大點的乞兒站了起來,拖着一直發抖的小乞兒走到他們面前,就“撲騰”的一聲跪了下來。
管事們紛紛被他們身上惡臭熏着皺眉,主事更是嫌惡地走到了一邊。
“行行好吧,老爺們,我弟弟都要餓死了,可以給我們一口吃的嗎?我們願意賣身進府為奴。”說着還瘋狂地磕着頭。
主事那胖成一條縫的眼睛還能狠狠瞪了一眼跪着的乞兒,大力擺手道。
“拖下去,拖下去,扔遠點,想來莊上讨飯吃,就你這樣也配?”說完,還狠狠瞪着上手慢的幾個護院,“你們幹什麼吃的,趕快拖下去,扔遠點,不願意就打暈扔遠點。再出現,我看你們有幾條命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