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清望向那道依舊靜默的北門,咬着牙罵了一句:
“爺不喜歡演戲,但要是演——就得演得你親娘都不敢信自己兒子。”
說完,他轉身遁入暗巷,不留一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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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清該動了。那幫人若不是瞎,應該已經看到他‘不小心掉’的東西。”
他輕咳一聲,眼神仍盯着那塊月光下的遠階。
“但還不夠。”
旭昉緩緩側身,望向北門方向,聲音低如歎息。
“……再給他們一個推手。”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親兵便擡手高舉一面細旗,在夜風中猛然抖落。
那旗面無紋、無字,唯在旗角綴一顆小小金珠,光微微閃,藏于黑中,不顯不滅。
——乾位信号。
——火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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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城北門外,火光未起,風聲卻輕。
哈速台眯起眼,眉心微蹙。
副将低聲上前一步,貼近他耳側:“……前陣有人拾到一片疫布,線角暗紋,是咱們那邊的老記号。”
“……太像真的。”他低聲。
副将驚疑:“主将,既然……”
“也太像假的。”哈速台語氣更輕。
“……遞信吧。”他低聲道。
成清伏在斷牆後,望見敵前輕騎陣型稍動,旗角搖出半寸,他眯起眼。
“他們看見了。”他說。
小六緊了緊手裡的火皂瓶:“要動了嗎?”
成清點點頭,臉色卻沒半分輕松。
“這局能不能殺,就看他們信我信到哪一步。”
“……照約定的順序來。先起煙。”
幾乎在同時,信号升起那刻,卓松正伏在林帶陰處,指間夾着那根封油火折。遠處乾位小旗已動,火線已可起。
他低聲應了一句,袖中火折輕叩兩下,火星落入線溝前端。
那是從東崗至北門外一線的淺溝,水雲調藥、子渝布線,卓松親自調過三次風角,隻為這一刻。
火油被風撩動的一瞬,“滋”的一聲竄出暗火,順着溝渠潛行而出。
火油線封已久,煙藥在風口順勢而出,一縷毒煙混着灰霧從磚縫竄起,似龍蛇低伏,先鋪地,再翻牆,夜風正偏,直撲敵陣。
那是約定的第一式:“燒未起,煙先動。”
火線燃起,夜風一卷,第一縷煙霧如蛛絲翻地而出,自林草間漫上前陣兵腳,顔色極淡,混着火油未盡的焦味,如同夜裡泥土回潮,難以察覺。
敵軍前列幾人擡袖掩鼻,不以為意。
副将低聲道:“煙起了。”
“還沒毒。”哈速台道,語氣平淡,“隻是起火前的遮掩。”
他看着煙線在風中延展得極整,像是被人斟酌過方向與幅度,不是突發,而是——安排。
他眼神正緊,忽聽遠處城門後傳來一聲沉響——是磚牆倒塌還是木闩被砸?看不真切。
緊接着,一抹火光從北門内偏東坊區騰起,一片低矮房舍被點,一道黑影從破牆後奔出,翻滾着落在街心,随後幾道灰影踉跄跟出,身着疫布,滿身塵血,步伐亂、隊列散,卻恰恰像疫坊潰兵失控而逃。
敵前煙線未散,火光在坊區後方翻起。
疫布人影亂沖而出,伴着一聲悶響,有門闩碎裂聲傳來,滾落的石屑沿街道向外翻濺,仿佛有人在内側試圖破開通路。
副将低聲急道:“主将!火已起、兵也逃,這不是局,是他們守不住了!”
哈速台沒有回話,反而擡手示意衆人不要妄動。
他坐在馬上,望着那道靜默無聲的北門。
“……太順了。”他喃喃。
“所有東西都在我預想之中:疫兵逼門、城守空撤、成清傳信、火起煙升……就連那塊破布都扔得像演練好的暗号。”
他頓了一下,語氣反而沉了下來:“你知道真正的陷阱是什麼嗎?”
副将一愣。
“是真得太像真的時候。”哈速台眼中劃過一道鋒線,“我若設局,也不會敢堆這麼多‘證據’。可他敢。”
他指尖輕輕叩着鞍前地圖:“他賭我們不敢進。”
“他把局設成這樣——不進,是我們錯過天機;進了,是我們入局。他把退與進都變成對賭。”
副将咬牙:“那主将……若是賭輸了?”
哈速台冷笑一聲。
“成清是他人?那塊布是假的?火是燒給我們看的?那又如何?”
他猛地一拉缰繩,馬前蹄刨地,煙塵翻滾。
“這一支是我調過的精銳。就算真是局,我也殺得他局破兵崩。”
他擡頭望向那道北門——太幹淨、太沉靜,像一場沉默中張開的賭局。
“而若不是局呢?”
他聲音壓低,卻字字如冰:
“那就是天時地利人和盡歸我手。”
“他若故布疑陣,不敢真讓我們進——那就該知道,一旦讓我進了,誰也别想再穩住。”
“他拿空城賭我不進。”
他目光如刀,擡手揚令:
“——那我偏進。”
“前鋒,破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