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季瀾清厚着臉皮,問顧子淵近身随侍讨了個方便,成功在王府安頓下來,造福大家。
幾人互相望望,身心俱疲。
自邱大人留下玉牌後,大家便迅速分工,季瀾清前去鎮北王府打探,晚些時辰邱時序帶着玉牌,直奔刑部大牢。
糕點鋪中與布衣人交手時季瀾清便察覺,那布衣人逃離前,分明是對被制住的同夥痛下殺手。
那麼銀秋的處境便很危險。
于是黎雲意與蘇甯安守在鎮北王府,方便及時調兵求助。
大家約定,若是邱時序與季瀾清亥時未歸,路平昭便沿路來尋。
就結果看來,刑部大牢密不透風,黑衣人的暗箭也不曾射進來,隻是沒料到,銀秋突然不省人事,且獄中大夫恰巧返鄉。
黎雲意沒有跟着大家去休息,獨自留下看顧銀秋。
她探手摸上銀秋擦拭幹淨的滾燙額頭,起身将架子上的布巾丢進冷水中浸濕,再搭回銀秋額頭。
黎雲意縮在床尾,将銀秋往邊上移些,給自己騰個地方休息。
她睡不踏實,程朝陽沒底的話令她擔憂,她蹙緊眉頭半夢半醒,恍然間又見三年前山崖間追殺她的黑衣人。
黎雲意呼吸一滞,慌亂睜開眼。
她倒在床榻邊怔怔望向頭頂紗帳,屋中火光直跳,外面傾盆暴雨不知何時停下,寂靜得她耳膜發顫。
太安靜了,仿佛世間僅剩下自己呼吸的悶響。
黎雲意心頭咯噔一響,連忙爬起身,撲向床頭,見銀秋沒有任何變化,她顫抖着手指探向人鼻尖。
還好還好,指尖留得喘息微弱。
黎雲意暫時松下口氣,緩緩蹲身坐在床邊腳踏上,抱緊膝頭,回眸望向銀秋的目光複雜。
她默默捋順思緒,還是相信又不願相信,那個苦命又和善的鄰家姐姐竟是北狄暗探。
黎雲意視線在銀秋通紅的臉上久久停留,她下意識将手摸向頸間,才意識到那翡翠觀音已壓箱底三年了。
反正是封建迷信,黎雲意便雙手合十,祈禱銀秋能逃過此劫。
雖然她是個細作。
不知是銀秋命格夠硬,還是各路菩薩在這時顯了靈。
黎雲意靠着床邊昏昏欲睡時,衣料滑動的摩擦聲緩緩響起。
她雙眼微眯條縫,撞上銀秋眸中映出的顫顫水光。
黎雲意愣神一瞬,驟然睜開雙眼,撲向床頭,後起身提起裙擺,擡腿欲跑。
銀秋蒼白枯瘦的手腕扯住她的衣擺,及時将人拉住,勉強發出的嗓音幹啞:“别……”
黎雲意回眸,順着銀秋的力道坐回床邊。
這一扯似是用盡銀秋全身力氣,她松下力氣,緩神良久。
黎雲意見人雙唇幹裂,起身快步到桌邊倒水。
銀秋趁這空擋,自己慢慢坐起身,接過遞來的瓷杯,捧在手中,看向黎雲意的神色一如往日般親切。
“你……真的是北狄暗探?”
黎雲意盯着她捧起瓷杯的細長指尖,率先發問。
銀秋垂眸,鬓邊碎發滑落,她唇間微弱張合,“是”一字帶着氣音,似是用盡力氣。
“你的目的是什麼呢?為北狄傳遞消息?還是利用我們……”
屋内門窗緊閉,悶得黎雲意喘不上氣。
銀秋依舊垂眸,并不回應。
屋内再次寂靜,黎雲意仰頭想自嘲般笑笑,喉間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咧開嘴角失敗,後又吸吸鼻子抿緊雙唇,聲音染着不盡失落:
“隻有我這麼相信你,隻有我,我……”
“他們一早便疑心于你,我不信,我一直替你說話……隻有我……”
銀秋靠着床頭,輕輕将手中瓷杯擱置一旁,默默合上雙眼,聽着耳邊黎雲意顫抖的語調漸弱。
“對不起……”銀秋聲音低沉得如同歎息。
她滿面病态,臉頰燒得泛紅,伸向黎雲意的手腕無力,在靠近人三寸處慢慢停住。
黎雲意抽噎兩聲,别扭着将手向前擡擡,附在銀秋手腕下方。
銀秋眉眼彎彎,重重将手壓下,握上黎雲意溫熱的手指。
“我什麼都告訴你,好不好?”
黎雲意猛然擡頭,直視銀秋的目光透着不可置信。
銀秋深吸口氣,身體費力前傾,擡手摸上黎雲意雙頰尚未消退的嬰兒肥,語調中漸漸恢複活力。
“就算方才你不裝出這副樣子,我也會告訴你的。”
黎雲意鼓着嘴悄悄移開視線,瞄向床邊跳躍的火燭。
“我想不到能夠幫助我的人,我也……沒多少時間了……”
黎雲意一驚,下意識起身去叫程朝陽,又被銀秋叫住。
“我都告訴你,聽我說完吧,妹妹……”
此前黎雲意買糕點時常姐姐姐姐叫着,銀秋卻第一次這麼稱呼她。
黎雲意後腿一沉,愣愣坐回床邊。
“我是北狄人,可我本不是暗探……我原是侍女近衛,跟在主子身後,聽他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