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顧子淵,早年間不得聖恩,被丢去北欽戍邊,因三年前興州一戰立下赫赫戰功,特招回京,加封鎮北王頭銜,如今因此褫奪封号,又淪落為無權無勢的五皇子。
溫鋒此言如同驚雷,将最邊緣的宋遲雨一并炸得擡起頭,她移開目光,向來溫和的面相附上一層意料之中的無可奈何。
季瀾清難得沉默,他抱着手臂仰在一邊,視線穿透溫大人,不知作何想法。
邱時序端坐,撇開視線,輕撫衣袖上的淺淡褶皺,猶疑着開口:
“怎能如此草草結案?鄭卓言一案始末細節,以及他與秦維有何關聯也未可知……”
溫鋒心中壓抑,放下竹筷後再未提起,他見眼前一雙雙眼眸單純又稚嫩,長舒口氣起身,睜大的雙眼失去往日光芒:
“不重要了,此案證據完備,結案文書已上書。”
溫鋒轉身,甩着他寬大的袖袍邁出門外,外頭細雨未歇,他瞥了眼斜在檐下沾滿水漬的傘,獨自迎着風雨,踏入這茫茫雨幕。
門窗皆敞,斜風吹細雨進門,檐下風燈左右搖擺。
黎雲意縮縮身子,看向面前,堂内氛圍如這昏暗天地一般沉寂。
路平昭放下手中咬過兩口的包子,打量大家面色:“鄭卓言……”
邱時序卸下腰間玉牌,重重落下,輕輕貼上桌面,向來儒雅的聲線難得染上絲絲寒意:
“如此巧合又倉促……”
早有預謀的結果使他們猝不及防,季瀾清望向窗外,天色愈發陰沉。
當真變天了。
同樣望向窗外的還有蘇甯安,她神色較之陰沉的天色還要晦暗幾分。
所以鄭卓言與秦維有何關聯,與鄭國侯又有何瓜葛?
季瀾清胳膊搭上桌沿,雙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得有節奏。
秦維通敵,鄭卓言中毒,鄭國侯拒絕深入探查,北府院全員獲罪,顧子淵監察不力褫奪封号……
若說秦維通敵送走書冊,導緻北府院全員獲罪,過程中被鄭卓言發現,于是北狄暗探将他毒害,鄭卓言因此有意爬進秦維床下,實為将嫌疑指向秦維,而鄭國侯與鄭卓言父子間矛盾已久,遂草草了結……
好像解釋得很完美。
但季瀾清覺得哪裡不對,這種合理的矛盾感簡直與三年前夜襲興州城如出一轍,是哪裡不對呢……
外面起了風,路平昭起身去關門,他雙手扶上門框時,見方才離去不久的身影再次返回。
“溫大人。”
溫鋒淋着細雨,宛如細碎銀絲插在身上頭上,他步履匆匆,甩着袖袍踏進門檻,抖抖附在衣袍上的水滴。
“忘件事。”他徑直走向邱時序,趁人行禮的空擋,一把撈過桌上的玉牌。
“想來還是該與你們明說,”他視線掃過面前圍作一排的孩子們,再次忍不住重重歎息:
“這件事到此為止,鄭卓言案刑部已下判決,因發現秦維通敵,死于北狄暗探之手。”
“認罪狀書記載清晰,時間地點過程細節動機與現實完美契合,并且已挖出北狄贈予秦維的錢财,數目也對得上。”
“此事牽涉鄭國侯府,怕是難以收場。”
季瀾清心中咯噔一驚,竟與他猜測的一模一樣。
溫鋒擡手擦擦鬓邊滑落的雨水,繼續道:“玉牌我替邱大人收回,他近來抽不出時間,都是替你們……罷了罷了。”
他清清嗓,學着邱大人緩慢而有力的聲線:“這段日子暫避風頭,聽見了?”
言外之意:為什麼獨獨南府院全身而退,你們自己好好想想。
下面幾人餘光互瞄。
溫大人加重語調:“都聽見了?”
“聽見了……”
黎雲意不着痕迹左右瞄瞄,除去懵懂的路平昭與看不出情緒的宋遲雨,其他人眼中分明寫着兩個字:
才怪。
溫鋒點點頭,似是滿意離去,這此毫不猶豫,順走檐下不知誰的傘。
路平昭目送溫大人身影消失,将門窗關好,坐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