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大家狼狽為奸這些年,他太熟悉面前坐着的都是什麼人。
“聽話嗎?”路平昭自認為這話沒有說出口的必要。
“當然!”邱時序無論桌下二郎腿翹成什麼樣子,他暴露人前的上半身始終端着君子之儀。
“啊?”路平昭在思考這是正話還是反話。
“當然聽話,”季瀾清坐直歪向一邊的身子,努力裝出自己很乖的樣子,擡手點點路平昭:“不然将你逐出南府院!”
路平昭睜大眼睛看看季瀾清,思索着難道這次是正話?
黎雲意那日打算挖開南府院門口的石闆時,遇上季瀾清三人隻得作罷,此後便下了整夜的傾盆暴雨,她想着何時避開衆人再去看看,順口搭茬:
“可不嘛,安生躲着不好嗎……”
幾人将暫避風頭落實到底,剛巧外面細雨連綿,正是睡覺的好時候。
雨勢沒有漸止之意,淅淅瀝瀝,傍晚天色已經昏黑,巷子外頭人聲漸歇,歸于沉寂。
黎雲意悄悄關門,順走院裡栽花的小鏟子,蹑手蹑腳跨出院子,生怕驚擾隔壁的蘇甯安。
一路左右張望,狗狗祟祟,安全避開衆人,找到南府院左二十步的青石闆。
黎雲意心髒砰砰直跳,深吸三口氣壓下做賊般的心虛,克制顫抖的手,對着石闆邊緣插進小鐵鏟,所幸青石闆不大,她費些力氣便掀得開。
借着遠處院門口飄搖的風燈,她掄起小鏟子豎直向下鏟去,争取盡快挖出機關盒子。
像極了偷雞摸狗幹些缺德事兒,黎雲意終于在心髒蹦出嗓子眼兒前,慌亂着一鏟怼上個堅硬的盒子。
她不敢松口氣,趕緊将翻開的土埋回去,青石闆壓回,扯過牆角的雜草,借着雨水擦拭蹭滿泥土的石闆,最後在石闆上來回蹦,确認石闆踩實,一切恢複原樣,方才偷偷摸摸原路返回。
直到坐回自己房間的椅凳上,黎雲意才撫上胸口,長舒口氣,呆坐着靜待胸口躁動歸于平緩。
半晌後,她鼓搗着機關盒子上的機關,很快便聽啪嗒一聲,盒蓋彈開。
吓得她按住盒子抱在懷中,豎起耳朵半晌,見隔壁并無異動,方才放心下來。
僅放下心一瞬。
敞開的盒子中,一塊鐵牌闖進她的視線。
黎雲意刹那間從凳上彈起,站直的雙腿發軟。
正是記憶中,三年前山間野路上,在黑衣人屍身懷中摸出的鐵牌。
雖說記不得鐵牌上的具體圖案,但這鐵牌大小厚度是不會錯的。
她後退幾步,順勢靠上身後的櫃子。
黎雲意扶着櫃子,靠在上面緩緩神,深呼吸良久,方才拉開櫃門,将手探向櫃中深處,那三年來不曾觸碰的木盒。
她顧不得積滿浮灰的盒蓋,匆匆捧到一旁桌案上,與敞開蓋子的機關盒并排放在一處。
塵封三年的蓋子生了鏽,咯吱咯吱作響後,露出那已經泛黃,橫豎撇捺亂畫一通的紙張。
黎雲意仔細端詳鐵牌與紙張,找到了當年那種淩亂又驚恐的混雜感覺。
她雙膝一曲呆坐椅凳上,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麼。
要遵守約定,将這鐵牌日後交給北狄六王子嗎?
還是将大家拉出來,幫她一起分析分析?
黎雲意看着眼睛疼,她下意識逃避轉移視線。
目光不經意間對上那自幼便挂在脖頸間,如今壓盒底三年的翡翠觀音。
窗外雨滴打在樹梢上的聲響漸重,又一夜驟雨。
床榻上黎雲意陷入夢魇,山頂懸崖,遍地黑衣人屍身,墜崖的失重感将她驚醒。
若山崖下無靜水河,若河邊無崖洞,甚至水面上若沒有那塊巨大浮木……
黎雲意睜着眼,呆呆望向頭頂簾帳。
三年前将會死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