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男子走進屋内,已經隻有床上的溫儀君在假寐入眠。
他行至床頭跟前打量了下屋主的臉,确認了長相,餘光瞟過搭得格外厚實的被褥,奇怪地随口說了句“這天氣有這麼冷嗎”,便開始對着屋内的東西翻箱倒櫃了起來。
将各角落桌櫃等翻了個遍,他終于确認了屋内沒有想找的東西,又去到隔壁房間。
溫儀君感覺自己在藥效作用下已經快暈過去了,但是被褥裡緊擁着她的邝玉灼熱的體溫又燒得她腦子清醒起來。
這主意是溫儀君提的。
畢竟是尼寺,又是出家人,武林盟的人最多也隻會覺得是邝玉自己偷偷躲在寺内,而不會認為是尼師主動窩藏,即使搜的仔細,也很難會想到要去搜索女兒家的床上,尤其是他們還自诩正義之士。
若是他們真的細緻到連尼姑的床都要翻找,邝玉再出手不遲——雖然溫儀君不願傷人性命,但她也不是沒有私心的菩薩,與他們相比,邝玉在她心中的重要性顯然比他們有分量得多。且這般行事,也實在不算什麼正人君子。
所幸,并未發展到那一步。
不知過了多久,邝玉終于聽到腳步離開院落的聲音,又繼續躲了一炷香時間确保對方不會返回,才從被子裡鑽出來,兩床厚實的被褥以及兩人身軀緊貼互相傳遞的體溫熱得他有些汗涔涔的。
溫儀君已經不知是由于藥效還是困意早已沉沉睡去,隻剩下他坐在床上,望着溫儀君被汗水潤濕的鬓角暗自出神。
*
當溫儀君醒來時,發現外面天色已經大亮,這時辰約摸是錯過了早課,急急忙起身穿好衣服打開房門要去前院,就見邝玉似乎被她的動靜驚醒,隔壁的房門也打開來。
溫儀君禮節性道了安,被邝玉叫住。
“起這麼早?”
“不早了,我們每日寅時末聽到敲鐘聲,就要起床進行早課的。”又看了一眼天色,“這個點,估計連早齋都結束了。”
說起鐘聲,溫儀君語氣中又帶着點嗔怪,“想來以郎君的耳力必然是有聽到鐘聲的,郎君都不來喚醒我!錯過了早課倒無什麼大礙,維那也不能真怎麼罰我,無非就是多抄點經書,但若趕不上早齋,就又要餓肚子了。”
“本想讓你多睡會兒……”邝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又想起什麼,“之前在山間看到過野兔,若是餓了,我可以去獵些野味。”
聞言,溫儀君神色更加不滿,“此前便囑咐過郎君要愛惜身體多休息,你居然還惦記着捉野兔!”
又補充道:“即使身體好了也不行,佛門之地,不可食葷腥!”
“我們去寺廟外面吃。”便不算在佛門之地了。
見邝玉神色無辜,好像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溫儀君有些無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心裡默默念着,小子不懂禮數,還望菩薩莫怪!
又道:“别惦記着兔子了。我先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剩的粥餅,齋飯時偶爾會有些未吃完的,會放到廚房留至下一餐。”
不久,溫儀君果然端了一碗粥回院子。
“今天沒有剩餘的素餅了,隻有這麼一小碗白粥,我給典座說了幾句好話,便讓我端走了,我還特地熱了一下。”畢竟是官家來的女郎,隻要不是什麼大事,寺裡的尼師對她往往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言畢,溫儀君卻未食用,而是雙手呈上将碗遞向了在屋中歇息的邝玉:“郎君用吧。”
邝玉有些詫異:“為何?你不餓嗎?”
“我所食不多,每日也無什麼耗體力的勞作,午齋一頓也足夠充饑,郎君身上有傷,當然要多吃些,才好盡快恢複。”
語氣似是埋怨實則嬌嗔道:“我可不喜歡一直伺候病人!”
邝玉搖了搖頭,并不接過:“我在外風餐露宿,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很多,早已習慣了。”
見邝玉頑固的模樣,溫儀君氣悶地噘着嘴,将碗送到自己嘴邊用了小半碗粥,又強硬地塞到邝玉手裡,“這樣總行了吧!”
邝玉看着被溫儀君硬塞過來的碗以及她皺眉盯着自己滿帶威脅的神情,猶豫了下,還是順從地将碗裡剩餘的粥一飲而盡。
“謝謝你。”這種話邝玉不常說,帶着幾分生澀,卻不難聽出其中的真摯。
“這般說可就生分了,想當初郎君送我回家,我也沒少麻煩你。”溫儀君一邊嘴裡應着,手上也不忘做着事,一邊拿了竹椅放到院子的梨樹下,“今日這日頭正好,估摸着就這幾日梨樹也快開花了,郎君不如來院子裡曬曬太陽。”
說完又去檢查了一下院門确認已經用門栓關緊。雖然除了溫家來人,平時也沒人會來院裡找她,但還是小心為上。
邝玉走過去在樹下坐下,身子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視線追随着溫儀君的身影,見她又拿了經書和抄本到不遠處的石桌旁坐下,開始抄經。
在私院中,溫儀君并未用素色發巾将頭發一絲不苟地遮裹住,春風徐徐吹動着她鬓邊的碎發輕輕拂動,倒一幅歲月靜好的模樣。
邝玉感覺心口有絲絲瘙癢,想說些什麼來轉移注意力,又想做些什麼來報答溫儀君的恩情,卻發現自己如今身無長物。
思量了許久,邝玉問道:“你可有什麼厭惡之人?我可以幫你殺了他作為回報。”這或許是自己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