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溫儀君知是自己搞砸了事,小聲地道着歉。
“無礙,有我。”
溫儀君垂眸掩住眼中的黯然,“我本來已經瞄準了……但是我聽到他哼曲兒,我才突然意識到,這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一股懼意突然湧上來,我才射歪了位置。”
邝玉聞言,帶着她到樹林中站定,表情有些不明,頓了頓,才道:“是我沒有考慮周到。”溫儀君到底是和自己這種滿手血腥已經麻木了的人不一樣的。
“不,是我不夠堅定!明明一直想為他們報仇,到頭來卻生出怯意。”溫儀君又擡頭,眼睛一掃剛才的陰霾,咬了咬牙,在對邝玉說,又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但若不能将他們除盡,日後便是危害更多的人!”。
“我想再試一試!”
邝玉接收到她堅定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
兩人正想返回,就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和隐約幾聲“搜仔細了”,是剛才那人将寨中有人入侵的事上報,來尋他們的人。邝玉又立刻拉着溫儀君的手,躲在一棵樹後。
直到尋來的山賊走近視野中,溫儀君再次将袖箭舉起,但是這次的距離遠比剛才更遠,且目标一直處于移動之中,溫儀君瞄準了半晌,到手都在顫抖,也沒準備好将袖箭發出。
“别緊張,就算這次沒中,還有下一次。”邝玉伸手握住溫儀君的胳膊。
感受到從邝玉掌心傳來的熱度,仿佛把力量也一起傳了過來,她穩定心神,再次撥動蝴蝶片。袖箭擦過土匪褐色短襖,在他左臂劃出一道血痕。
土匪吃痛的叫了一聲,向後趔趄了幾步,溫儀君皺着眉頭道了句“糟了”,就聽他已經扯着嗓子大呼:“救命啊!人在這裡!”
其餘人即刻聞聲而來,邝玉的眼快速左右轉動,判斷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胳膊一把攬住溫儀君的腰,再次在林中飛奔起來,但這次他卻不走遠,而是在周圍繞圈子似的,借着身法的優勢和複雜的地勢,讓既土匪追不上他們,卻又依然留在他們視野中。
“叢林茂密,道路繁雜,這個地方正适合伏擊。”邝玉解釋,又道:“你可以試試,這個距離能不能打中他們。”
溫儀君緊張地咽了一下唾沫,邝玉時不時地在移動,追來的人也在不停跑動,難度簡直翻倍!但既然邝玉這麼說了,她便試上一試,畢竟如果真到了要緊的關頭,敵人也不會一直傻乎乎站在原地等她動作。
“好。”
又接連兩根袖箭射出去,剛才尚還從手臂上擦過,現在卻是直接從空中飛過,然後一頭紮到了樹上和地上。
溫儀君額頭沁出汗水來,袖箭一共是六支,如今已經射出了四支,可她最好的成績也不過是一道淺淺的擦傷,她不由生出一股洩氣的感覺。
邝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你第一次接觸這個東西,能傷到人已經很好了。”
說完在林中停住,“這次我不動,你再試試。”
空曠林地裡,兩人的身形很快便吸引了山匪的注意力,陸陸續續幾個人朝這邊沖過來。溫儀君再次舉起胳膊瞄準,直到人進入袖箭的射程内,蝴蝶片撥動,袖箭的破空聲之後是一道男人的慘叫,一個山匪的大腿被射中,一下子向前撲倒在地。
一人見了這對男女手中的遠程暗器,被吓得頓住在原地,旁邊有人呵斥着:“這種東西能用的次數肯定有限,就兩個人你還怕什麼,其中一個還是個小娘子!”
被話所煽動,人又繼續向前沖來,并且越來越多的人群趕來,溫儀君轉動了一下袖箭,想再發射下一發,卻被邝玉伸手攔住,“最後一支你留着以備不時之需,接下來的交給我。”
溫儀君也不逞強,後退了幾步,把戰場留給邝玉。
秋末冬初,正是萬物凋零時刻,随着一道道劍光閃過,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一具具屍體中泉湧出大片的鮮紅,将地面枯黃的落葉染成紅色。
溫儀君的眼睛被這刺眼的顔色紮得有點疼,她卻不曾躲開視線,忍住翻湧的惡心,隻專心仔細觀察着邝玉的一招一式。被人群包圍的邝玉不用轉頭,他的劍刃也能準确找到從側邊甚至背面撲過來的敵人,然後割破他們的頸動脈,鮮血噴湧而出,如一個不知疲倦的殺戮兵器收割下一條又一條生命。
即使此前便知邝玉是殺手,即使在邝玉知她一直對此事無法忘懷,問她要不要來熊脊山試一下新武器,順便解一下心結時,她便心中有數會發生些什麼,可是這個畫面依然給她心頭帶來了巨大的沖擊。
一些人見勢不妙,立刻後退着撤回山寨,邝玉倒也不急着追,找了具看着幹淨些的屍體,蹲下在他們衣服上擦拭劍上的血迹,然後将劍收回劍鞘,收了身上冷冽的殺氣,神情像一隻捕獵得勝歸來的獵犬,走到躲在一旁的溫儀君身邊,伸出手,“走吧,去寨子找他們。”
溫儀君看到他手上未擦淨的一些斑駁血迹,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
邝玉愣住,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