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楓山處在東、越、陳三國交界處,因着山上大都種滿青楓樹而得名。
這山地勢險要,谷底濕氣又大,多的是毒蟲毒草,因此雖處交界,卻并無多少人在此駐足。
三國間交戰不休,各自又是仇視又是暧昧了幾百年,居然還沒弄死對方,就是苦了那些百姓,一路流亡人死了一片,到最後被逼無奈跑到這麼個山溝裡,竟也能勉強蹉跎時間了卻餘生了。
幾代積攢下來,倒也能在青楓山下湊出個二三十人的無名村。
無名村雖然環境惡劣,但是好歹也曆經了幾代人了,對這青楓山一帶不說了如指掌,也算懂個七八分,平日裡什麼時候上山砍柴什麼時候野獸出沒都摸得門兒清,是以日子也還過得安穩。
然而就在半年前,有一隻大妖跑來此地占山為王,村民們一開始按照妖王的旨意進獻雞鴨野味,妖王還算滿意,就不再動不動發個山洪滑坡的逗弄村民。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妖王的胃口卻在不斷增長,直到幾天前,竟然已經要村民進獻童男童女了!
無名村本就人丁飄零,青壯年都翻山出去做工了,隻留下這些個老弱婦孺,要真是孩子也送出去了,豈不是再沒有無名村了!
于是靠着無相宗仙人遊曆此地留下的一張傳音符,無名村的村長将這占山的妖怪一舉告到了無相宗。
虞無淵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在日落之前趕到了青楓山。
那所謂的妖王想來也不聰明,光顧着在占着山頭興風作浪,卻忘記布下結界防人,于是就有了老态龍鐘的村長在山口隐蔽處迎接虞無淵等人的一幕。
看見虞無淵乘風而來,那老村長渾濁的眼珠子竟有了一絲清明,連忙掙紮着脫開身側少年的攙扶,原地跪伏下來:“求仙人救救我們罷!”
虞無淵俯身将老村長扶了起來,溫聲安撫:“老人家不必多禮,除妖救人是修道之人的分内之事,我等定會還青楓山一個清淨的。”
老村長顫顫巍巍地抓出虞無淵的袖袍,兩行濁淚緩緩流出,化在布滿溝壑的臉上:“多謝,多謝仙人。”
“不必客氣。”一旁的少年本想來攙過老村長,被虞無淵擡手回絕,她彎着腰,對老村長說道,“老人家,我們先回村中,路上您再同我講講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可好?”
老村長點頭,一面拄着拐杖一面在虞無淵的攙扶下給衆人講述近況。也邢文冽和少年一同在前面帶路,也瀾則掐着符紙開結界殿後。
“昨日,那妖王派小妖下山放狠話說來了,說它以後每日都要來抓孩子,一天抓一個,除去它抓走的,三日後再不主動有孩子送過來,就要把整個村活填了!可憐村裡一共才四個娃娃,個個都是家中的命根子,又怎麼舍得送出去?仙人您說可怎麼辦啊!”
小徑僻靜,唯有老人沙啞而顫抖的嗓音音幽幽回蕩着,偶爾夾進來一聲樹枝踩斷的聲音。也許是草木皆兵的日子過久了,無論是老村長還是前方引路的少年,一聽到異響就止不住地抖,隻能靠虞無淵和邢文冽安撫才能慢慢冷靜,顯然是被那作惡的妖物吓怕了。
到村裡時,天已經黑盡了。
一眼看過去,四周滿是黑茫茫一片。虞無淵掐了個火訣照明,勉強能看見繼續往前的路,老村長的身體緊繃了一刻,又很快放松下來。
整個村子無一戶掌燈,具是大門緊閉。這些人其實都沒入睡,虞無淵能聽見他們的呼吸聲,很急促很緊張,尤其是幾乎有孩子的人家,更是連嘴都捂住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将老村長送到家後,虞無淵又輕聲安撫道:“多謝老人家方才所講,虞某已經了解了大概,今夜就交給我們三人,老人家你且安心入眠,不必憂心。”
幾個人一起出了破竹屋,虞無淵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也瀾,邢文冽,助我列陣!”
“是!”
據老村長所講,那妖王今夜必會派小妖下山擄人,而他們隻需以四戶有孩子的人家為陣眼,列一個捕妖陣,活捉妖王的喽啰,不愁找不到妖王的藏身之處。
三人分三處地點施術,虞無淵居南側,也瀾居正中,邢文冽居最北,與青楓山正正相對,恰好将村子圍了起來,構成一張巨大的捕妖網。
如此,陣法已成,隻待妖物來下山抓人。
是夜,月上中天,有露水輕灑在虞無淵身上,又被周身靈氣洗淨,化作漫天的塵霧。
虞無淵正席地打坐,忽然聽到一陣鈴铛聲響,手中頓時銀光一閃,淩蒼劍來,直直劈向眼前。
“铮——”
淩蒼劍劃過兵甲,發出尖銳的嗡鳴聲。
“别打了别打了,是我!”
熟悉的聲音自一陣兵荒馬亂裡傳來,虞無淵驟然收手,借着月光看清了眼前人的臉——正是白天纏着她鬧着要報恩的芳灼。
這家夥已經看不出白天那股子精明勁兒了,滿身都是血腥氣,裹在赤金色的錦衣華服裡,顯得野氣又楚楚可憐。遠比他白天裝的要順眼多。
“你怎麼會在這裡?”虞無淵收劍問道。
“因為這裡是我家啊。”芳灼吐了口血沫,又裝出那副笨拙卻又天真的神情來。
“你就是這山上吃人的妖王?”虞無淵取出捆妖索,上前将芳灼細細地捆好了,又出聲詢問。
“不是。”
“那就是他的喽啰?可我瞧你不像是甘願屈居人下的樣子啊。”
“也不算,我是被他硬抓過來的。”
“真的嗎?”虞無淵用劍鞘挑了挑芳灼的下巴,眯眼笑道,“那你動作倒是挺快啊,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換了身衣服撞進我的陣法裡了?”
“這不偷溜出來急着回去嘛,結果還是被發現了,給那壞妖精大打一頓扔下山來了,打得我滿身血呢。”芳灼張口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