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斷山上。
虞無淵捏着手中字迹風流潇灑的信紙,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馬上又到春會,劍閣的那群老家夥一個兩個居然都閉關了,眼下無相宗能拿得出手的劍修就咱師徒倆了,木易風那小子過兩天肯定要找過來,遭不住遭不住,為師我先出去遊曆了哈,淵兒加油!”
紙上的墨迹還沒幹透,顯然是沈歸掐着虞無淵回來的點兒趕在前頭跑路的。
劍閣的長老閉關,沈歸外出遊曆,看樣子,這次無相宗的春會她非出席不可了。
虞無淵輕輕歎了口氣,将信放回桌面。
她本想問一問沈歸自己拜入師門之前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出自己為何會失去記憶的原因,誰知沈歸動作這麼快,還沒等她回來就跑遠了。依照沈歸的性子,隻要她不想讓旁人找到,那将天地翻個遍都尋不到蹤迹。
那眼下還有什麼辦法能讓她窺探到從前之事呢?虞無淵想過去一趟臨春渡,但山高路遠,現世凡間又分裂成了諸多小國,他們修士雖能日行千裡,但行走凡間總有諸多不便,況且千年已過,滄海桑田,臨春渡早已物是人非,想要找到當年的太虛觀并非易事。
虞無淵捏了捏眉心,她方才隻顧着回來找沈歸,囫囵問了芳灼幾個問題就急匆匆回來,竟一時忘了問他是否還記得太虛觀在何處了。
不過事已至此,路總得向前看。虞無淵粗略一算,無相宗春會還有十日才開,眼下掌門木易風那邊定是諸事纏身,想要脫開身來少說也得一日,她不如趁着空閑去一趟群仙林,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麼下落來。
她的飛升之竅不也是沈歸去那邊請來自己命簿才找出來的嗎?
*
“喲,這不是小淵嗎,都這麼大了啊。”
“好俊的娃娃,你别說,沈丫頭養得不錯啊。”
“好一個道荒仙,确實厲害。”
“不錯不錯,不愧是我無相宗門人。”
“……”
甫一進群仙林,雜七雜八的讨論聲就如潮水般湧來,一股腦地撞進了虞無淵耳朵裡。
皆是無相宗先輩同門。
無數的半透明輝光在雲海中飄蕩,大多數都不成人形,而是修士喜愛的形态所化,有鳥有獸,有魚有蟲,見虞無淵走來,紛紛擠着過去瞧人。
師尊進來的時候也被這麼多人看着嗎?虞無淵摸了摸鼻子,頭一次感到有些尴尬。
千百年裡,她整日整日待在妄斷山,除去及笄時被沈歸領進去給衆先輩見證了一番外,就再沒有來過群仙林。
群仙林的人多了很多,有些很年輕,一開始進了人沒太多反應,等聽到有長老讨論來的是虞無淵時,才化成人湊過來,想要看一看傳聞中天才仙尊的風姿。
沿着群仙林的玉階一直向上,走過九千九百九十級,穿過九道雲層,就到了“九重天”。
古籍中有雲:“天有九野。”①九重天不是真正的九重天,而是群仙林的構建者為了稱呼方便,又恰巧在翻閱凡人典籍時看到這麼一個說法,索性就挪用過來了。
與那九千九百九十道極為奢侈華貴的玉階截然相反的是,九重天上并無連綿不斷的宮阙樓宇,而是僅有一間茅草屋,院子四周用最簡單不過的竹籬笆圈起來,裡面種了三兩梅樹,紅梅開得正盛,綴在連片的雲天裡,恰好添了一絲豔色。
這間茅草屋,正是無相宗的祖師爺與其道侶在群仙林的居所。
虞無淵站在茅草屋前,恭恭敬敬地對着竹門行了一禮。
“祖師在上,無相宗第一百二十三代弟子虞無淵,在修煉時陷入困頓,甚為不解,還請祖師點撥一二。”
語罷,便見一名青年男子從院後閃身而來,身形之快猶如疾風,定定站在了虞無淵面前,手裡還拿着竹子做的魚竿,正濕漉漉滴水。
男子見虞無淵疑惑的神情,輕咳兩聲将魚竿收好放到一旁,解釋道:“方才在後院陪夫人釣魚來着。”
後院?釣魚?可依她少時的記憶,祖師的茅草屋後連的是鬼界的冥河吧,裡面有東西沒錯,但大多數都是身上缺胳膊少腿的凡人鬼魂,還都因為缺了魂魄呆呆的,但是魚應該是沒有的。
不過男子也不管虞無淵把自己那些胡說八道的話聽進去幾分,便自顧自的語重心長起來:“不是和你講過要多曆練曆練嘛,怎麼才幾天就回來了?不會是沈丫頭沒和你講吧?哎呀她也真是的,飛升好歹也算大事,怎麼能忘了知會你呢?還有你這丫頭,你也是,飛升是你自己的事,你師尊管不管你自己都得上心啊,怎麼能這麼不在意呢……”
男子絮絮叨叨講了一堆,虞無淵老老實實聽了一堆,終于抓到男子停頓的間隙,見縫插針道:“不是的,師尊和我講過曆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