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師兄今日不忙？”

虞無淵将步子放快了些，走到木易風面前，問道。

“忙是自然忙的。”木易風左手抵着口鼻咳了兩聲，他的身子早些年落下了病根，即使是身為修士有真氣護體也受不得寒風，更何況是妄斷山這種一年四時至少有三百多天都在下雪的地方。

虞無淵沒等木易風說完，就開了洞府結界，将人引到廊下再講話。

木易風抖了抖傘上的雪，将傘收好，又接着剛剛的話講了下去：“忙是自然忙的，但劍閣長老閉關，沈師叔也下山去了，我怕我再晚來一刻，你也要走了。”

得，這是怕她也溜了，忙着來堵人呢。

虞無淵支使去屋内搬椅子的小雪人的手微微凝滞，随後又笑了起來：“師兄放心，師尊已經留了信給我，春會期間淵定會全程在場，定不會叫師兄為難的。”

“實在是麻煩你了，幽渺。”

“師兄與我乃是同門，何況春會福澤天下道友，出席春會于我來講也算是一種曆練，稱不上麻煩。”

虞無淵擺了擺手，木易風還想再說什麼，就聽見屋裡頭一陣乒乒乓乓，沒過多久，四個六七寸大小的雪人娃娃就各執一邊，搖搖晃晃地搬出一把木椅，穩穩當當放到了木易風面前，然後示意木易風坐下。

木易風同虞無淵推拒了片刻，但終究耐不過虞無淵強勁，值得道了一聲謝，坐在木椅上。

見木易風坐下，雪人們圍着虞無淵跑了幾圈，随後一個一個跳下石階，融到了外頭的雪地裡。

從廊下看外面，隻覺得雪又大許多。虞無淵的洞府内升起了新的結界，隻他們交談的這片刻，嚴寒帶來的身體上的那種僵硬感就消失了。

再看廊下雪時，木易風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很久以前，虞無淵上山沒多久的時候。

木易風天資很高，在劍、藥、符三道都很有天賦，因此年紀輕輕就被老掌門欽定為接班人，開始跟在後面處理一些門派核心事物。但少年人貪玩，心裡的那片地方裝不全正事，總要留個空兒偷閑玩樂，他那會還沒受傷，最喜歡跑的，就是沈小師叔的妄斷山。

沈小師叔年齡不大，成天就愛帶着一群小輩找樂子。木易風有段時間事多，連着幾年沒去找沈歸，等他終于得閑去找沈歸時，卻發現妄斷山上多了一個女孩子，瘦瘦小小的，看着隻有十來歲出頭的樣子。

沈歸拉着他和一大幫同門，樂呵呵地把他們帶到女孩子面前，拍了拍胸口，又指了指女孩子：“喏，我的徒弟，你們的小師妹。”

他們先是在妄斷山上一同玩了幾年，後來沈歸不在門中，虞無淵又去主山和其他弟子一同修煉了幾年，再後來，沈歸滿身是傷的回來，虞無淵就跟着回了妄斷山。之後妄斷山閉山，她就再也沒有離開過。

幾百年來，他就隻能看着妄斷山上劫雷陣陣，看着虞無淵飛速升階，明明那樣近，又那樣遙不可及。直到他當了掌門，那年春會沈歸恰巧出關，他就忍着寒症再訪妄斷山，沈歸才勉為其難帶着虞無淵前往。

那一年的春會，虞無淵名動天下，成了萬人敬仰的道荒仙尊。

接着又是幾百年的沉寂。

木易風當了太久掌門，身居高位太久，與諸多同輩早就已經漸行漸遠，再找不回從前在妄斷山上一起丢雪球的時光。

唯有虞無淵，明明是他們所有人中變化最大的，卻好似什麼都沒變，依舊是那樣表面上冷冷淡淡，私底下喜歡捏一群雪人玩樂。

大雪茫茫，木易風怔怔看了許久，心裡各種話想了成千上萬遍，終究沒有說出口，隻是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幽渺明日有何打算？”

“明日嗎，暫時還沒想好，也許是在山上看書練劍吧。”

這就是沒事的意思了。

木易風心中大喜：“明日辰時起自白洛鎮上山的結界就會打開，屆時先到的道友會被引入對應道場，幽渺許久不來春會，想必多數細節已經模糊不清，不如明日你我一道去看看，正巧替我瞧瞧有什麼纰漏，如何？”

“既然師兄都這樣說了，那淵明日前去看看也好。”虞無淵點頭應道。

木易風所言的确不錯。虞無淵幾百年前去春會時是跟在沈歸後面的，其實當時本該由沈歸布道，畢竟她才是師尊。結果沈歸當時愣是不上去，嘴裡說着“師傅重傷未愈不敢妄動”“徒兒天資聰慧必定過人”，好一陣歹一陣忽悠，将虞無淵給哄了上去。

當時她還真是什麼都不清楚，跟在沈歸身後，按着她的話照做就是。

這次她輪到她一個人了，雖說應當出不了什麼大岔子，不過提前了解一下也無妨。

二人約好時間，木易風也自知夜色已深，仙門雖沒有俗世間那些男女有别的規矩，但礙着旁人休息的時間到底不好，于是胡亂扯了幾句有的沒的，就撐着那把素傘告辭了。

*

隻是虞無淵沒想到的是，她會在劍場碰見芳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