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虞仙尊這樣想着凡人，山匪卻不這樣想着仙尊。

虞無淵芳灼二人遲遲沒有動作，這對在百鬼川橫行霸道多年的山匪顯然是一種莫大的挑釁。

刀疤臉吐了一口吐沫，舉着大刀領着一衆跟班就沖了上去，“爺爺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竟敢無視老子！老子今晚就拿你們當下酒菜！”

芳灼長鞭一揮，徑直掃向山匪，罡風震得衆人紛紛倒地，虞無淵旋即扔出手中符咒，隻聽得山道開裂之聲，無數藤蔓從地底探出，将山匪纏了個嚴嚴實實。

芳灼收了鞭子緩步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跪趴在地的刀疤臉，慢慢蹲了下來。

“啧。”芳灼頗為嫌惡地掩住鼻子，“好髒啊。”

“呸！”刀疤臉咳得滿口血沫，惡狠狠道，“好過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小白臉！”

“那也比你這個滿口髒污的畜牲好不是嗎？”

芳灼笑了笑，劍指一揮，“啪”的一聲響徹山林，好不清脆響亮。

刀疤臉看着芳灼完全沒有碰到自己臉的手直愣神，緩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哀嚎聲回蕩不歇，“妖！怪！啊！啊啊啊啊啊！”

芳灼眉頭一皺，一股濃烈的腥臊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他臉色頓時一黑，迅速起身後退了兩步。

“行了，别鬧他了。”虞無淵上前按住了芳灼想要施法封住刀疤臉的手，道。

“這也太膽小了吧。”芳灼小聲嘀咕。

虞無淵偏頭瞥了一眼芳灼，芳灼識相閉嘴，又做出一副天真無邪的姿态來，眯着眼睛笑道：“不說了不說了，仙尊說仙尊說。”

好歹也相處了些時日，芳灼在讨虞無淵歡心這一件事上已經頗為熟稔，比如仙尊最受不住他示弱，一旦他将自己的臉湊到仙尊面前讨原諒，仙尊總會很快不計較他的所作所為。

反正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情，在虞無淵面前，芳灼從來都将自己嗜血好殺的那一面掩飾得很好。他知道，隻要他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以仙尊的仁心，是絕不會随意将他丢下的。

那刀疤臉被芳灼一時吓得不輕，整個人一下子就意識不清了，沒想到還能聽到芳灼在說什麼，聽他那麼一聲“仙尊”，刀疤臉像頓時有了倚仗似的，發了瘋似的掙紮着往前爬，然而他又被藤蔓捆住，整個人就隻能如同蠕蟲一樣在地上扭動，看着極為怪異。

終于，他的手觸到了虞無淵的裙角，開始嚎啕大哭：“仙人，仙人，俺知道錯了，俺也是沒有辦法啊，俺不知道您是仙人，所以才不小心沖撞了您，求求您原諒俺吧，俺再也不敢了……”

說完了刀疤臉陡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收回手，啪啪扇自己巴掌。

“不不，俺不該，俺不該弄髒仙人衣服，俺錯了俺錯了，仙人饒過俺吧……俺真的是被逼無奈啊……”

芳灼：？凡人都是這等欺軟怕硬嗎？

怎麼對自己就是一陣罵，到了仙尊面前就是哭着求饒了？

芳灼不解，但他也不便多說什麼，畢竟是他跟在仙尊後面，具體要怎麼行事還是看仙尊。

虞無淵歎了口氣，擡手輕輕撫過刀疤臉的額頭，瑩藍的光點沒入人身，逐漸撫平了刀疤臉激動的情緒。

她方才細細查探了他的魂魄，此人雖在此打劫，但身上并無太厚的業障，應該隻是掠人錢财，沒有到奪人性命的地步。

罪孽尚不深重，還有挽回的餘地。

虞無淵想起年少的時候，沈歸給她帶的話本子。其中有一本講了凡間朝局動蕩不安民間戰亂不休，無數人被迫成了流民，為了生計隻得無奈落草為寇的故事。

說他們有罪，可他們均是被逼至此，最初也沒有想過要害人；說他們無辜，可到底也是做了打家劫舍害人性命的惡事。

簡直就是一筆爛賬，怎麼都算不清。

少時的虞無淵不想理清話本中的紛亂事，此時的虞無淵卻想逃也逃不開了。

因為而今天下，也是多國割據一方，戰亂不休。說到底最苦的還是百姓，至于皇室，譬如東國之主奢靡度日，又如陳國陳青穹殚精竭慮，然而不管如何，要讓身為國君的他們真正與百姓感同身受，還是太過困難了。

她知東國陳國正在交戰，隻是近日稍微消停了些，但紛争之下，總會有人因此受傷。

那刀疤臉，還有百鬼川中的那些山匪，會不會也是因戰亂而淪落至此的呢？

虞無淵不敢确定，但不管究竟為何，這件事既然讓她撞上了，她便要管上一管。

“清醒了？”虞無淵揮退了纏在刀疤臉身上的藤蔓，隻留下幾根粗細合适的藤死死綁住他的手，好讓他做不了任何反擊。

刀疤臉神智恢複過來，但已經眼神渙散，整個人癱軟在地，全然沒有了方才兇神惡煞的氣勢，磕磕絆絆地回着虞無淵：“清、清醒了，仙、仙人不要殺、殺俺……”

“我可以不殺你。但我有個條件，隻要你做到了，你和你的這些兄弟都能活命。”

“好！俺答應！隻要您不殺俺，讓俺當牛做馬俺都願意！”刀疤臉猛然擡頭。

虞無淵擡眼看向百鬼川，沉聲道：“帶我二人去你們寨中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