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釋放靈息時還未察覺,虞無淵隻覺得有些怪異,但尚不能分辨。
然而芳灼湊過來時,那股若有若無的妖氣萦繞在她鼻息間時,她才猛然發覺,所謂的怪異之處,正是妖氣。
那股妖氣極淡,比芳灼身上的都還要淺上千萬倍,混在人群中,就好比海中滴入一滴墨水,變化得毫無痕迹。
更古怪的事,這妖氣看不出源頭,在何處都是極淺極淡的,悠悠飄在半空中,幾乎籠罩了她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
虞無淵擰緊了眉毛。
走馬驿不對。
她将桃木簪收了起來,低聲道:“此地有異,先走。”
芳灼心領神會,不動聲色地往盡頭處又挪了幾步。
方才那幾個賣簪子的女孩子不知何時打鬧着到了前頭,見虞無淵二人要走,連忙叫住了二人。
“小姐公子要走了嗎?往何處去呀?”
“我二人行程匆忙着急趕路,偶然路過走馬驿,見廟會正熱鬧,這才生了些忙裡偷閑的想法,合計着來此地稍作休憩。隻是廟會熱鬧,我二人在此逛了許久,再拖下去恐要耽誤了行程。”虞無淵笑着回應。
“哦——”“玉姐姐”點了點頭,又問道,“二位是要去陳國嗎?”
“不錯。”
“啊,那就難辦了。”“玉姐姐”錘了錘手心,神色有些為難也有些擔憂,“你們要去陳國的話,離這裡最近的一條路就是去往百鬼川的方向了,百鬼川可是出了名的九死一生,聽去過的叔叔嬢嬢說,那山上的土匪都是生吃人肉的,二位還是不要冒這個險了。”
她将聲音壓得很低,僅夠讓圍在這裡的人能夠聽到,似乎在防着什麼一樣。
就在虞無淵疑惑時,他們所在的宅院後面突然傳來一陣呵斥:“小玉!又想關禁閉了嗎?!”
中年男人的聲音沙啞粗犷,帶着明顯的愠怒。
那聲音剛剛落下,男人又好像意識到什麼,聲音忽然軟了下來:“小玉,帶着孩子們去賣東西吧,多換些錢才好替你母親治病,不是嗎?”
“……哦。”“玉姐姐”不情不願地應了兩聲,然後沖着虞無淵苦笑着眨了眨眼睛,帶着女孩子們去到别的地方了。
虞無淵目送幾人離開,沒有作聲,隻是待人走遠了,悄悄畫了幾個鎖魂符打到她們身上。
*
“仙尊剛剛為何不将那人揪出來問個明白?我看他分明就是話裡有話。”
離了走馬驿約莫四五裡的山路上,芳灼終于忍不住開口。
他在妖嶺中厮殺了幾百年,再純良的性情在那樣污濁的染缸裡泡了許久也變了顔色,對于那些明顯心懷鬼胎之徒,他向來是隻殺不留、以絕後患的。隻是後來跟在虞無淵後面收斂了脾性,但骨子裡還是厭惡這種人。
更何況這個人,雖然沒有同他們正面講話,但那種撲面而來的惡意,芳灼在一瞬間就感受到了。
隻是怕仙尊惱怒,他才沒有輕舉妄動。
虞無淵沒有在意芳灼的小心思,畢竟這家夥是妖,思維和人撞不到一塊兒也正常,于是耐心解釋道:“我輩身為修道之人,行走凡間時不可随意對凡人施以術法,不可随意介入凡人因果。我下山是為曆練,而非借着修為胡作非為,自當嚴于律己,不可觸犯禁律。”
“呃……那要是對上前面這群人,也不能動法術嗎?”芳灼頓了頓,忽然擡起手,指着前面突然從四周草叢裡竄出來的山匪,緩緩問道。
“……這個不算。”
二人齊齊後退,一個按住腰間藤鞭,一個手中默默掐訣。
為首的刀疤臉見狀“呸”的一聲吐出嘴裡的柳葉,清了清嗓子,笑得尤其猖狂:“喲,這倆少爺小姐看着不怕死啊,看着還想跟咱鬥上一鬥呢!識相點的感覺把錢交出來,讓你們死得不那麼難看哈哈哈哈哈哈!”
周圍的土匪頓時哄笑成一團,嘴裡止不住地吐出一堆污言穢語,聽得芳灼都直犯惡心。
他悄悄瞥了眼虞無淵,虞無淵倒是沒什麼反應,仍在慢裡斯條地畫着她的符。
她甚至沒有用淩蒼劍的打算。
畢竟淩蒼劍是神兵,一出鞘便是雷霆萬鈞冰封千裡,凡間承受不住這等威壓。
解決面前幾個小小凡人根本無需她費多少力氣。
甚至是芳灼的藤鞭,她也覺得沒有必要,太過小題大作了。
她對凡人總是有很多耐心的。
群仙林閉山時,祖師曾在山門全閉前留下最後一句話,要愛衆生,知衆生。
然而虞無淵曆練太少,并不能領悟太多。她隻是想着,凡人頑劣無禮她可渡化,但不必太過趕盡殺絕,總要給他們一些新生的機會。于是她便按着這樣的标準一點一點接觸人間,一點一點參悟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