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息,男子恢複了年輕模樣,卻仍舊跪坐在地,不敢再出言挑釁芳灼。
他顫抖着手想将瓷瓶收回衣襟裡,忽感手中一空,擡頭間,虞無淵已經從中倒出一顆紅褐色的藥丸。
“不……不要……”男子膝行着跪到虞無淵身邊,半是呢喃半是哀求,想要伸手去夠虞無淵手中的瓷瓶,“還給我……求、求您……”
虞無淵沒有回應,她撚着手中藥丸繞過男子,踏進了祭壇中央。
無數紛亂複雜的符文線條排山倒海地向她砸來,直晃得她眼前一陣發白,再睜眼,就見到數條血色線條蠕動着向她湧來,試圖攀上她的身軀吸□□氣。識海中的心魔瞬間炸毛,扯着嗓子對着虞無淵又吼又叫:“你沒事吧虞無淵?!你仗着自己老不死活得久在跑這裡面玩命是吧?能不能活了?不能活趁早讓我接手身體好不好?我受不了你了,我要是有實體我高低得用劍捅你兩下……”
虞無淵被吵得心煩,幹脆暫時屏蔽識海,留着心魔自己在裡頭吵鬧。
不過仙尊到底沒有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淩蒼劍出鞘引雷,巨大的威壓在山間彌漫,芳灼縛渡鞭捆着的山匪連同地上精神不佳的男子一起倒在地上,紛紛打滾不斷哀叫呻/吟起來,就連芳灼也感受到了威脅,不得不調動全身内力來抵抗壓力,才能使自己不像這群半魔一樣跪伏在地。
畢竟他若想跪,那也當是僅有他與虞無淵時,他私下央着人撒嬌才好。
至于在外人面前,他想與她并肩。
虞無淵似乎也是察覺到芳灼的不适,默默将威壓收回些許,但又不至于讓那些詭異的符文線條靠近。她将手中的藥丸看了又看,突然福至心靈,手一松,藥丸落地,那些血線頓時一擁而上,頃刻間就将藥丸吞食殆盡。
原來如此。
虞無淵點了點頭,退到祭壇之外。
這惡鬼寨,與其說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匪寨,倒不如說是一個豢養魔物的巨大法陣。
方才她與芳灼沖出血池秘境,擡眼便是屹立在匪寨後方的高大石台。那石台被極好地隐藏在陣法之下,他們初來時,由于毒瘴氣息濃厚,虞無淵法力又被一削再削,一時竟沒有察覺到此處異樣,等到後來虞無淵為降服暴亂的鬼火強行突破桎梏,靈力回歸,毒瘴稍退,她才感知到祭壇的存在。
而且更為駭人的是,這個祭壇,是徹徹底底的魔物。
血池初期存于世間,本隻是靠吸納世間怨魂滋長己身,然而它偏偏生于兩界交彙之地,為有心人所盯上,先是将之與魔化的鬼物粘連,又在其上方放置魔物,投擲活牲以豢養之,随後便是日漸生魔,血池愈發貪婪。先是山中生靈與來往過路行人,再是周邊的平民百姓,到最後,甚至是惡鬼寨寨中的土匪,凡是沒有利用價值的,都被扔到下面喂食血池。
而這些被人指使來豢養血池的,都因為長期遭到魔氣浸染成了半魔。尤其是這個所謂的“寨主”,靠着那紅褐色的小藥丸維持容顔,怕是已經活了有好幾百年。
至于那藥丸,也是陰毒至極,虞無淵大體探了一下,發覺當中有不少被攪得稀碎的殘魂,約莫是這寨主和着活人的心頭血和祭壇邊上的殘餘魂魄煉制而成,這些魂魄被毀得徹底,連重新拼湊聚魂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虞無淵心中怒極,恨不能将這半魔一道碎魂,讓他們也嘗嘗這苦痛萬分的滋味。
但眼下還有許多疑慮未消,意氣用事是萬萬不可的。
人、鬼兩界目前雖有裂隙,但還遠遠不足以讓鬼物魔物穿梭,送個鬼火在人間已然是費盡心思,更遑論在人間建了這麼大個滿是魔氣的祭壇,若非有有權有勢之人從中周旋,這事絕對成不得。
但,究竟是誰?
是妖族,是仙門,還是人族皇室?
虞無淵盯着跪伏在地的男子看了許久,陡然想起陳青穹在所留信中提到的,陳國連年的天災異象。
總不能是與凡人這些紛亂不休的戰事有關?
“幽渺好強的威壓,差點要将師兄也懾得跪地不起了。”
男子清潤的聲音遠遠傳來,打斷了虞無淵紛亂的思緒。
虞無淵擡起頭,一旁的芳灼卻是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