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雷聲大作。
劫雷!
芳灼猛然望向虞無淵,仙人原本風輕雲淡的臉上此刻萦繞着濃郁的不安情緒,細長的柳眉皺成一團,鳳目緊閉微微顫抖,就連呼吸也愈發急促。
虞無淵仍在調息。
芳灼的心猝然間跳得厲害,他擡手凝了個結界,妖王結界不似道荒仙尊那般厲害,但也足以抵擋些許劫雷。
盡管渡劫期的劫雷每一道都是往死裡劈,但擋了一道兩道還不至于讓他消散。
他貪婪地将虞無淵的面容描摹進魂魄,然後顫抖着伸出那隻幹淨的手,撫上了虞無淵的發。
五百年前那隻偷偷瞥見仙人天顔的小妖,此刻終于得償所願。
有淚落了下來,小妖嘗着嘴中鹹澀,便覺再沒有遺憾。
五百年的期許如願,剩下的,便隻餘千年前的恩情。
粉紅嬌豔的花瓣在仙人眉間落下,不舍地拂過她的眼與鼻,最後躺在了她的衣襟上。
芳灼悍然起身,撕開結界執鞭而出。
第一道劫雷轟隆而下,他飛至半空,隻來得及再看一眼結界中人,便迅速回頭,腕間一甩,縛渡鞭霎時炸出數萬道烈火,齊齊沖向天間,與劫雷相撞。
然而與天道規則所降下的試煉相比,芳灼的力量還是太過微弱。
曾讓萬妖跪伏的赤焰大陣在渡劫期的劫雷面前何其微小,以此相搏,便是有如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芳灼心中焦慮更盛,既擔心下面虞無淵身上舊傷,又擔憂自己撐不了多久,便再一次強行催動全身經脈,不顧法力逆沖的後果直逼妖丹,生生從當中汲出本命能力注入鞭中。
瞬間,縛渡鞭上也燃起騰騰烈火,赤焰大陣頓時明亮百倍,周遭火焰燃得轟轟烈烈,一時間,火舌竟然反撲上去,死死纏住了劫雷。
一炷香後,第一道劫雷終于寂滅,芳灼脫力倒回花床,落到了虞無淵身側。
他身上已經被汗水浸透了,華麗秀美的衣袍怏怏地裹在身上,臉色青灰,唇色更是慘白得吓人,整個人看起來暮氣沉沉,死氣環繞。
若此刻有人撞見,定會如見了鬼般被吓暈過去。
幸好,山中無旁人,唯有一殘妖,一傷仙。
芳灼撐起身子,一點一點地将自己挪到虞無淵身邊,他放出僅剩的靈息,攀着虞無淵的衣袍,緩緩探了過去。
還好,還好,一道劫雷過去,虞無淵靈力已經平穩許多。
芳灼放下心來,煞白的唇微微勾起,淡淡的,卻是他自真正與虞無淵相識以來,最真摯的、最沒有僞裝的笑。
直到這時,他才咂摸出來,他對虞無淵的情感,早就超過了恩情的界限。
他的命本就是虞無淵所救,他的靈本就是虞無淵所予,因而他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天生就該是為了虞無淵而死的。
他要報恩。
可當他看到木易風對虞無淵總是有些不甚合理的關懷時,他總覺得心中不快。
是妖天生厭惡人嗎?
可仙尊也是人,他卻很感激她、愛慕她。
不,他隻是讨厭那些刻意靠近仙尊的人。
無論是木易風還是陳青穹,又或是那些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他隻要一看到,就想把他們同虞無淵分隔開,叫他們永遠不能靠近她。
他們根本不懂這種願意為一個人去死的情感。
可他現在突然又不想死了,如若可以,他想要活下去,他想看虞無淵的喜怒哀樂,想看虞無淵的愛憎憂恨,想與她一同行走于天地間。
他忽然想起在走馬驿時,那群女孩子繞着他們,誇贊虞無淵與他像一對“璧人”。
“璧人”為何意?妖物并不清楚,他的這千年,前半段過得癡蠢,後半段過得殘暴,實在沒心思去了解凡人的那些彎彎繞繞。
但總歸是好話。
芳灼瞧着虞無淵,眼中竟有血水落下。
他貪婪地想,若是蒼天應允,就讓他和虞無淵做一對“璧人”吧。
奈何天不遂人意,芳灼這邊剛發了願,第二道劫雷就直直劈下。
“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