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沉默。緊接聲嘶力竭、涕泗橫流的誇張哭喊,“放過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犯了!”
這破鑼嗓子、全無方才嬌媚的軟綿聲調,使得淩杳在極其詭異的黑暗中,難得生出了幾分嫌棄。
“這個月,你吃了四個。上個月,你吃了兩個。”屬于男人的沉冷嗓聲回蕩在似乎完全封閉的空間,“上上個月,你吃了五個。上上上個月,你吃了四個。上上上上個月……”
“嗚嗚嗚嗚嗚我真的知道錯了!”
“唉。”男人歎了一聲,“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頭——”
“我沒有太多耐心了。”
“不要啊……不要啊……求求你好人有好報,慈悲大發,肚子撐宰相!啊!我要死啦我要死啦!”
“死啦——”
随着女人層遞式跌宕起伏的尖叫音效消匿,密閉空間陷入死寂一般,除了粘稠的黑,僅剩心髒平緩的律動。
淩杳有種被抛棄的錯覺。
他要怎麼出去。這裡看起來像那個非人生物的老巢。
倏忽,肩膀處壓下一隻手掌。淩杳立即警覺,側頭感知到了“形狀”,對方挨近些許,暖烘的氣息迎來。
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貌似是與他相同品牌的沐浴清香。對方是剛洗完澡、匆忙趕過來的?
那隻手掌悄無聲息地使了勁,轉瞬抄起膝窩,淩杳覺得自己被甩在半空停滞了一秒,穩穩落入某個“人”的懷抱。
這個“人”不僅有溫度,并且溫度非常燙手。淩杳無法忽略違和的異樣,稍稍掙紮,“……你是誰?”
“我是人。”
“……”
“閉眼,我帶你離開這裡。”
“……”
“閉眼。”
“……嗯。”
“你沒閉。”
“……”妥協。
淺薄的眼皮劃過細碎的光迹,風在耳際割裂。對方似乎抱着他在奔跑、或許不是奔跑,風隻在霎時間如刀鋒銳利。
憑着波瀾的心念,男人幹淨、小翹的下巴映入眼簾。喉結不動,目光正視前方,臉也不動。以淩杳的角度,能看到線條利落的颌角削深。
略過占據視野、仍掩藏的臉,淩杳終于發現平時受限的天空竟輕易展現了全貌——他在高處。
而且是很高很高的地方。
在得知這一事實後,無處安放的手開始顫抖,後背即刻攀爬起一陣戰栗,眩暈感如影随形,手腳也發了軟。
心髒咚咚急跳,敲碎胸膛般令人不适。淩杳恐高。隻要他意識到“高”,生理的應激反應和心理的恐懼感便無可避免地主導。
“你不舒服。”男人跌下眼眸,翡翠般的綠奪目,“需要送你去醫院嗎。”
眸光在夜色下有着琉璃的質感,生機盎然的綠瞳頗深,瞳緣有淺灰的介入。
淩杳忽然丢失了心神,讷聲開口:“……太高了。”
男人輕皺眉頭,神色凝滞須臾,慢慢松懈,“所以你害怕。”
“……”
男人低聲說,“閉眼,我帶你到安全的地面。 ”
“……哦。”
“不需要哭。”目光落到扇動加快的眼睫,“我不會傷害你。”
淩杳皺了皺眉,“我沒哭。”
短促的輕笑恰好與擊打的心跳聲同頻。淩杳在他懷裡擡起頭,撞入上揚的嘴角和直挺的鼻梁。得益于零碎、模糊的觀察,淩杳閉上眼睛,在腦海裡慢慢拼湊出一張完整的臉。
鋼筋鑄成的高樓林立,幾乎及天的最高峰不免孤寂。颀長人形立在其中一座,遠遠抛成一長條的存在。于眨眼的幀率,廓形消失。
“到了。”男人說。
不到一分鐘。紅黃的光一閃一閃,淩杳掀開眼皮,【成人用品】幾個大字生動跳躍着。
“……”
“你能走路嗎。”聲嗓低沉、字正腔圓,疏離之意顯然,“我趕時間。”
“……抱歉。”淩杳連忙脫除懷抱。右腳觸到地,膝蓋不争氣地軟彎,趔趄着倒向一邊。
男人适時拉過手臂攙扶,“小心。”
站穩适應踏實的地面後,淩杳擡頭的目視擦過深黑的眼眸,不過短暫愣神的幾秒,男人不見了。
憑空消失。
……
是夢吧。
一棵挺拔的樹不聲不響地伫在原地半晌,倏然被臨頭澆淋。淩杳猛然醒神,環顧四周人迹罕至的長街,唯一分發明光的隻有跟前紅字奪目的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