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飲下一大杯溫熱的水,他還是覺得喉嚨幹澀、哽塞而咽不下。
車窗外的行道樹整齊劃一,徐徐移動。車廂内很安靜,淩杳細數着心髒跳動的節奏,低頭不語。
“淩杳。”
擾亂心跳節拍。
“你心情不好。”
淩杳不知如何回複,沉默地撚了撚輕微抽搐的指尖。
“沈越芊是你的學生?”
“嗯。”
“抱歉。”他沉聲說,稍滞,“等這件事情解決完。我相信警察會為她伸張正義。”
胸腔載滿泥,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後視鏡裡裝住的人兒一直垂着頭,蔫蔫地。
“淩杳。”喚醒丢失的心緒,“到了。”
淩杳迅速察看手機時間,離上課僅剩5分鐘。他匆匆道謝,快步離開。車門關掩的聲響阻塞未說完的話。
輕聲驚擾寂靜:“再見,淩杳。”
“再見!我在宿舍等你回來啊!”
“好!”周語靈擺手告别,“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與蘇曉檸告别,周語靈在學校門口等待少刻,約定好的順風車準時到達。
“确定是遠水街敬老社區……”
周語靈應聲肯定:“對!”
車子穩定啟動,周語靈看向漸漸被抛至身後的‘江北大學’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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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店。”
稍顯逼仄的前台坐着兩人,一齊擡頭。李紅興奮地站起身:“你知道了?!”
“嗯。”張明明掃過250愈加蒼白的唇,“帶上她。”
“250!”李紅拉起沉重的人,“走!我們去換身體!”
250踉跄幾下,完全由李紅拖着行走。李紅直覺依靠手臂的重量愈來愈沉,她扭過頭,正對250脖子上參差不齊的斷口。趕緊扶住頭往前推:“250!别睡了!”
“250!”
即将完全斷開的脖子搖搖欲墜,斷脖上的腦袋張開口,不斷蹦出氣聲洩露、幾近辨别不出的字音:“……”
“她昨晚就一直在亂說話!”李紅一手捂住腦袋,一手堵住250往下掉的胳膊,“怎麼辦啊,她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另一隻即将下墜的手臂被及時摁住,張明明主動分攤大部分的重量:“250!”
此起彼伏的喚聲未能挽回軀體分離的現象。李紅竭力留住軀幹與斷開的頭,抱着那可怖的四肢斷離痕迹遲遲不肯松手,她試着喚:“沈越芊!”
“沈越芊!!”
…奏效。250皮肉絲連的傷口慢慢地拉回、收緊,像斷掉頭的人體模型軀幹回溢血色,血管掩藏于皮膚下開始跳動。
兩人的努力因此不算白費,250的面貌逐步恢複正常。李紅驚訝地察覺250的神色變得靈動——痛苦的神色顯明,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眼球漫出赤紅的血絲。她在哭,眼淚卻無法掉落。
李紅立即明白:“你是沈越芊?”
“是、是。”恸哭浸沒于喉頭,隻發出小聲掙紮的嘶吼,“我死了。死了。”
張明明問:“誰殺了你?”
沈越芊的神情瞬間僵住,無聲地張了張口,聲嗓滞後、重重地吐出兩字:“陳遠。”
兩人皆是一怔。李紅随後開口:“你想要什麼?”
“我、”沈越芊頓了頓,“我想見一面我的奶奶。”
李紅皺了皺眉,直白地問:“見了之後你就能走嗎?”
沈越芊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能‘活着’,但她能感覺到自己以這種狀況存活的時間不多了。她禮貌地向兩人鞠躬:“謝謝、謝謝你們……喚醒了我。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很感謝你們、真的……或許我見到我的奶奶後,我就能‘走了’……”
如今她唯一想做的,是最後見一面奶奶。
張明明拉過欲言又止的李紅,上前引路,“遠水街敬老社區,是嗎?”
這顯然是沈越芊的意料之外,她有些驚愕:“是、是。”
車速穩步加快,行道樹消失于窗景,掉落昏黃樹葉的樹種取而代之。片片樹葉砸落車頂,擦着車窗玻璃滑下,沈越芊盯着這些失去生命的落葉發呆。
穿越綠與黃相間的小道,風吹樹曳,嘩啦啦。全黑的汽車闖入此景,停下。打破平靜的車廂:“到了。”
“——謝謝。”沈越芊聽到自己紊亂的呼吸。
車門解鎖的咔哒聲響起,召回她無意停滞的思緒。她再次說:“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