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氛圍一向很凝重,今天格外。
寬大高敞的攝影棚裡,燈光和攝像機都聚集在兩個女演員身上。
趙瑾玲和高宣怡面對面,正在對戲:靈生失去了魂魄,如傀儡木偶般盯着丹鳳,眼神裡一片淡漠,回答丹鳳提出的一切問題。
“卡。”
拍子打下,這條作廢。方傾年拿起喇叭,朝着高宣怡喊道:“靈生要入戲,要直直盯着丹鳳,不要眼神逃避。”
話音落下,第二條開始,才過了不到十秒,又被喊卡。
“宣怡怎麼回事?眼神,眼神,你雖然被抽了魂,但還是要有‘恨’的意識。丹鳳奪走了你的靈柩和自由,還鎖了你的魂,你要恨她,從眼神裡表現出恨意,再來。”
第三條開始。
第四條。
第五條。
……
砰嗒——
喇叭被摔在了地上。
方傾年從椅子上猛地起身,指着高宣怡大吼:“眼神!眼神!我他媽說多少遍了?你要看着她,躲什麼躲?怕趙老師吃了你不成?”
方傾年的語氣神态和第一次那場戲如出一轍,高宣怡甚至害怕他又甩手讓劇組收工,心理防線瞬間崩塌,低着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眼看面前的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趙瑾玲笑着拍了拍高宣怡的肩膀,語氣平淡,“宣怡,别緊張,就像方導說的,我又不會吃了你。”
肩膀受到觸碰,高宣怡擡眼看了看趙瑾玲,心裡的排斥感不降反升。
空亦筂今天沒有戲,和譚止一起坐在方傾年身邊做旁看。
譚止起身,正想跟方傾年說讓高宣怡休息一下,趙瑾玲就先一步走過來,彎腰俯身湊近方傾年。
“方導,宣怡狀态太差了,再演下去,我也快沒狀态了,要不…讓她休息一下?”接着趙瑾玲起身看了眼四周,對着攝像師和場記說:“大家也都有些累了,中場休息一下吧,方導。”
趙瑾玲都這麼說了,方傾年自然思慮了一下,點頭答應。
“中場休息,演員去補妝。”
導演一聲令下,周圍傳來松懈的聲音,有幾個工作人員路過對趙瑾玲說了聲“謝謝玲姐”,趙瑾玲回了他們一個微笑。
此時譚止起身朝高宣怡走去。
見空亦筂也站了起來,趙瑾玲笑容更甚,說:“小筂,你怎麼也來了,今天不是沒有你的戲?”
然而空亦筂隻禮貌地對趙瑾玲笑着點了點頭,說過來看看,然後小跑追上譚止。
順着空亦筂的背影看去,他和譚止全都站在了高宣怡面前。
趙瑾玲看見譚止摸了摸高宣怡的頭發,低頭說着什麼,而空亦筂也伸手拍着高宣怡的背,好像也在說着鼓勵的話。他們像是高宣怡的兩位哥哥,在心疼安慰第一次拍戲的小妹。
她還看見高宣怡搖了搖頭,來回看着兩人,嘴裡說着什麼,然後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趙瑾玲就這麼站在原地看着,熱鬧的大棚裡,明明她才是受人尊敬,魅力四射的那一位,但此刻卻覺得,棚頂上的光隻照在了高宣怡的身上。
這是一種許久未有的感覺,距離上次産生這種酸澀的邊緣感,還是和張珍争奪女主角的時候。
那時張珍25歲,而現在的高宣怡,才23。
趙瑾玲頭一次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已經不再年輕了,從找她的劇本從青春女孩到成熟女人,甚至長輩的時候,她就不再年輕了。
休息了一小時,今日第一場第九條開拍。
經過譚止和空亦筂一小時的疏導,高宣怡的狀态明顯好了很多。然而演到一半,一聲令人焦慮的“卡”再次響起,高宣怡的心猛然揪緊。
方傾年沒有像往常一樣破口大罵,而是困惑地低頭揉着擰緊的眉,片晌後擡起頭,叫了趙瑾玲。
驚訝幾乎爬滿了在場所有人的臉,大家互相交換着眼神,又不可置信地彙聚到趙瑾玲身上——就連趙瑾玲本人也一臉錯愕地看向方傾年。
“瑾玲,台詞錯了,而且,比起之前有點急了,注意下。”
“……好,抱歉再來一條。”
趙瑾玲調整自己的狀态可謂得心應手,下一條再拍攝,輕松就過了。
高宣怡也逐漸發現,趙瑾玲比起之前,似乎收斂了一些鋒芒和傲氣,轉而像水一樣,帶着高宣怡适應了接下來的拍攝,以至于當晚拍攝結束,高宣怡由衷感歎:和趙瑾玲搭戲竟意外地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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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劇組收工,高宣怡正要離開,方傾年叫住了她。
“來我工作間,一起回。”
留下這句話,方傾年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高宣怡看着他的背影無奈點頭,從包裡拿着衛生巾去劇組的衛生間換,當她換好出來洗手時,趙瑾玲從隔間出來,同她一排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