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像一團黑壓壓的帶着閃電的濃雲,籠罩在高宣怡的四周,讓她瀕臨崩潰。濃黑的深夜裡,她隐忍而細碎的啜泣聲像時鐘,敲擊着沉默。
小小棉立起耳朵,輕輕來到高宣怡的腳邊,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她,觀察了十來秒後,才伸出小爪扒拉她的褲腳,像是疑惑,又像是安慰一樣。
高宣怡吸吸鼻子,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将小小棉抱在懷中。
譚止和空亦筂對視了一眼,空亦筂坐到譚止身邊,手指描摹着茶杯口,不知思考着什麼,眼底有一絲疲倦。
思索一會後,他才開口:“我17歲那年機緣巧合拍了方導的電影,之後等了兩年,在19歲的時候電影上映,而我理所當然成了紅人。一時間千人追萬人捧,成了萬人矚目的所謂的一線頂流,但與此同時——我也成了一塊案闆上的肉,什麼人都想來嘗一口。”
“知道我為什麼消失了5年嗎?”空亦筂語氣輕松地問。
見高宣怡愣着眼睛搖頭,他笑了笑,自我打趣似的回答:“因為,當時在一個酒局上,有個投資人想潛規則我,而我初入娛樂圈,年輕氣盛,一氣之下把他揍進了醫院,躺了一個多月。我記得當時相關的新聞滿天飛,還挺沸沸揚揚的。動到了資本的蛋糕,我自然就被藏起來了。”
5年時間足以忘記很多事,但經空亦筂這麼一說,某些回憶似乎又湧上來了。
那一年繼母許桉剛離世,譚止和父親決裂,正是極為痛苦的時期,每天靠打字來麻痹自己,産出一篇又一篇血腥而壓抑的短篇故事。
他每天輾轉于寫作和網絡之間,每寫完一個故事,他就會刷刷手機,聽聽音樂。當時空亦筂打人的事件幾乎充斥了每個社交軟件的熱點,他自然也随便點進某個新聞号看了,隻不過當時他的角色還隻是吃瓜群衆之一,也不會想到幾年後自己能和新聞當事人一起合作,更不會想到還會像現在這樣肩膀貼着肩膀坐在一起。
空亦筂說:“娛樂圈就是一潭淤泥,講究利益至上,能在圈内混得風生水起的,沒有一個是清純的白蓮,出淤泥而不染。身體也是利益交換的一部分,多的是和你一樣起點和遭遇的人,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不如順應圈内的規則,反過來利用方傾年。”
高宣怡擡眼:“什麼…意思?”
“方傾年不是第一個睡新人的導演,這圈子裡除了他,還有王導張導李導;同樣的,除了你,也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更多的新人為了資源和利益和他睡覺,而區别在于——方傾年實力擺在那兒,他是真的能給你資源,托舉你進圈,并且現在,他也是真的喜歡你,願意給你介紹人脈——例如金瓊。如果不是真心願意,他不可能帶你去見這種大資本。”
“你完全可以把他當成你的跳闆,角色是你的,資源是你的,演技是你的,未來可能獲得的榮譽和掌聲,也是你的。等你功成名就時,你的來時路也就沒那麼重要了。當然——”空亦筂頓了頓,看向高宣怡,“如果你實在難以承受心裡這關,你也可以權衡利弊後選擇遵從自己的内心。”
高宣怡低頭看着小小棉圓溜溜的毛絨腦袋,歎氣:“可現在我沒退路了,我要走,但我負擔不起違約金;我不走,又時常因為出賣/身體感到羞愧和自責,我甚至沒辦法面對劇組的其他人,總覺得别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那你就更要努力磨練演技了。”空亦筂說,“這些人跟着方導在圈内工作了這麼多年,他們所見所聞絕對比你想的還要多,這種大導演養新人的事更是司空見慣,畢竟這就是圈内的生存法則之一。”
空亦筂喝完茶杯裡剩餘一口茶,眼神犀利卻語氣溫和地說:“所以,打鐵還需自身硬,與其内耗,不如從自身利益出發,磨練演技,大大方方接受方傾年給的機會和資源,用作品證明自己。你要相信方導的眼光,也要相信自己身上有與衆不同的特點。連譚老師都說了你是他心目中的‘靈生’,那就沒人比你更适合演這部電影了,趙瑾玲也不行。”
門口玄關台上的時鐘嘀嗒轉着,像弓弦一樣敲打着高宣怡的心髒。
她低頭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小小棉已經蜷在她腿上睡着了,熱熱的小身體溫暖又柔軟,不知怎麼的,她忽然感到自己内心深處似乎也被融化了一點點,腦海中有異樣的想法油然而生。
她蹙眉抿嘴,擡頭看向空亦筂,“我知道了,筂哥,謝謝你。”
空亦筂笑着搖搖頭:“早點睡覺,保持好精神,明天還有戲。”
“好。”高宣怡抱着小小棉起身,将它放在沙發上,小小棉睜了睜眼,沒幾秒又睡過去。
“抱歉這麼晚還打擾你們。”走到門邊,高宣怡打開門,回頭望着兩人,露出了一個帶有歉意的笑,并鞠了一躬。
譚止抱着荔枝,說:“不打擾,記得好好休息。”
“嗯,譚老師,筂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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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宣怡離開後,空亦筂看了眼玄關處的時鐘,淩晨一點多鐘了。
“我也該回去了,”空亦筂轉頭對譚止說,“譚老師,早點休息,晚安。”接着伸手輕輕刮了一下譚止懷裡睡得迷迷糊糊的荔枝粉嫩的小鼻頭,輕聲說:“小家夥也晚安。”
譚止看了眼荔枝乖巧可愛的模樣,再擡眼便對上空亦筂帶有幾分疲倦的眼睛,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萌生。
兩人對視了幾秒,譚止才後知後覺移開眼,回了句:“晚安。”
空亦筂沒有說話,隻是笑笑,然後嗯了一聲,開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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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譚止被刺耳的手機鈴聲吵醒,是異父異母的弟弟蔣以陸打來的。
“喂?哥?起床了嗎?”
剛一接通,對面蔣以陸洪亮又聒噪的聲音像利劍一樣刺進耳朵,譚止沒睡醒,蹙眉啧了一聲。
“有事?”
“有啊,哥,你借我點錢呗。”
“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