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九月,逐漸要轉秋,天氣變換不定。上午還是朗朗晴天,暖日明媚,下午就烏雲罩空,陰雨綿綿。
結束了拍攝,空亦筂來到醫院看葉雯。
“小譚呢?怎麼沒跟你一起?”
葉雯插入書簽合上書,放在床頭櫃上,伸手接過空亦筂切好的蘋果盤。
“人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總不能圍着我轉,你說是不是?葉女士。”
葉雯呵呵笑了兩聲,“我也是喜歡他嘛,生得白白淨淨的,又安靜又有才華,還懂禮貌,瞧着舒服。”
空亦筂笑着打趣:“你兒子不也白白淨淨長得好,就不見你說喜歡我。”
“唉喲,親兒子就是太親了,才說不出親昵的話來,快三十歲的人了,還讨誇呢。”
“畢竟孩子永遠是孩子,想要母親誇獎很正常。”
“是是是,我的孩子什麼時候再給我找個媳婦兒來,再給我生個孫子孫女兒的,那我老人家可天天誇。”
“……你又來了。”
母子倆日常“拌嘴”完畢,空亦筂坐到沙發上。說到譚止,他下午去房間找了,人不在,後來問了譚熙芸才知道不知什麼原因急匆匆回老家了,到現在已經是一天都沒見着人。
空亦筂心裡有幾分悶悶的。
譚止走前囑咐譚熙芸幫他照料小貓,這很正常,畢竟是助理;和方傾年打了聲招呼,也挺正常,畢竟導演;但——為什麼不也和他說一聲呢?
話說他們是什麼關系呢?空亦筂想了想,同事?合作夥伴?短暫的鄰居……好像都說得過去,也似乎——并沒有到一個去哪兒還要報備的關系。
越是這麼想着,空亦筂心裡越空虛。他什麼時候這麼想着一個人了?印象中好像沒有過。
發現有人在望着窗外的陰雨出神,葉雯叫了第一聲沒應,又再叫了一聲,空亦筂才眨眨眼轉過頭,哦了一聲。
葉雯看着沒忍住笑出聲,“想誰呢?想得這麼忘我。”
空亦筂摸着脖子垂眼笑笑,嗯聲了幾秒,回答:“當然是……想人了。”
“哦?誰啊?”
“你猜啊。”
“哎你這小子。”
葉雯一口咬掉叉子上的蘋果,咀嚼着觀察空亦筂的神情,硬是想看出些名堂,然而空亦筂隻是恢複了平時那笑吟吟的神态,與她對視,仿佛在說“就不告訴你”。
見他不願意說,葉雯也就不再追問了,隻是輕輕白了他一眼,給他台階下,“過來錘錘肩膀,天天躺着骨頭都硬了。”
“遵命,葉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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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白霧包裹着絲絲細雨,出租車内皮革和車載香薰的味道繞在譚止周圍,他強忍着反胃和眩暈感,撐着額頭靠在車窗。
從晴空萬裡到雲濕霧冷隻用了一個下午,他的心情也如這天氣一般變了個樣。
那個家早已從溫暖的搖籃和孩童純潔的記憶,變成了布滿荊棘的、會将他侵肉蝕骨的沼澤。
譚止對即将面對的事情沒有一絲樂觀,甚至有幾分恐懼和退縮,但他知道,他總有一天要回來面對。
車在夜晚停在了一處三岔路,譚止下了車。
他望了一圈周圍:岔路口标志性的百年大榕樹依舊生得壯實;旁邊公交亭的顔色有些斑駁了,邊上的自動販賣機換了新的,從紅色換成了藍色;路邊的雜貨和小吃鋪還在開張;沿着最寬的那條岔路走不到500米,就是那棟熟悉的,曾經名為“家”的洋樓。
譚止走得極慢,短短500米他走了近半個小時。
他早已沒有了這棟房子的鑰匙,幾年前譚韋祥揚言與他斷絕關系,将他趕出家門老死不相往來的時候,就已經把鑰匙搶過去扔進垃圾桶了。
給他開門的人是蔣以陸,剛滿19歲不久,長得比譚止高了一截,體格還很健實。
門一開,蔣以陸就咧嘴笑起來:“哥,歡迎回家啊。”
“爸呢?”
“哦,他啊,”蔣以陸側開身,下巴朝屋内點了點,“沙發那兒呢。”
順着蔣以陸的視線,譚止看到了沙發上的譚韋祥:屁股挨着沙發,雙腿交疊搭在亂糟糟的玻璃茶幾上,一手撐着臉,一手拿着一本se/情雜志低頭看着,全然不在乎門口的動靜。
譚止強忍想轉身跑開的沖動,進了屋。身後蔣以陸關門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震耳。
就這麼站在換鞋的玄關處,譚止看向蔣以陸:“不是心髒有問題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