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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故園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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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枭站在半山那棟空置了五年的别墅門前時,天上正飄着細得幾乎看不見的毛毛雨,像一層極薄的輕紗,将山下維多利亞港的流光溢彩都暈染開來,影影綽綽,如同一個失焦的、遙遠得不甚真切的夢境。

鐵藝大門上攀附的常春藤早已枯死,隻剩下幹硬如鐵絲的藤蔓虬結纏繞着,張牙舞爪,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顯出一種近乎猙獰的姿态,無聲地訴說着此間主人曾經的命運。

他沒有立刻推門進去。

五年。

五年時間,足夠讓滄海變成桑田,也足夠把一個人的骨頭一寸寸敲碎在不見天日的黑暗裡,再憑着一股淬火的意志,摻着血和恨,勉強重新拼接起來。那些新生的骨骼或許更硬,但每一次陰雨天,在那些看不見的縫隙裡,總會隐隐傳來徹骨的寒意和鈍痛。

他擡起手,指尖極其緩慢地劃過冰涼粗糙的帶着鏽迹的鐵門,動作輕得像是在撫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是在确認這道隔絕了五年時光的屏障是否真的可以被再次推開。

逃出來之後的那段日子,記憶是破碎的光怪陸離的膠片,充斥着高燒帶來的幻覺、永無止境的噩夢和鈍刀子割肉般的疼痛。他像一頭被拔了獠牙、敲斷了脊梁骨的困獸,蜷縮在城市某個陰暗潮濕的角落裡,默默舔舐着身上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一邊腐爛,一邊等待。

等待一個信号,或者說,等待一個能讓他重新爬起來、站直了的支點。

信号最終來自大洋彼岸。

陳默的聲音透過加密線路傳來,一如既往的冷靜克制,隻有在開頭那一聲“枭哥”裡,帶上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棱鏡’上一季度的盈利超出了預期,第一筆啟動資金已經按照你的指示,轉入了指定的瑞士銀行匿名賬戶。”

“棱鏡數據”。

他多年前帶着幾分玩票性質投下的種子,如今竟在他一無所有之際,頑強地破土而出,成了他重返這場血腥牌局的一張底牌。世事之荒謬,莫過于此。

錢,雖然買不回失去的尊嚴和生命,但确實能讓很多事情從“不可能”變成“可能”。比如,從某個急于抛售資産以填補虧空的倒黴蛋手裡,用一個不算太紮眼的價格,重新買回這棟承載了虞家幾代榮辱興衰的老宅。

他摸出鑰匙,插入鎖孔。冰冷的金屬摩擦發出“咔哒”一聲輕響,在這細雨迷蒙的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刺耳。門開了,一股陳腐的、混合着厚重塵土和絲絲黴變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像是這棟老房子在沉睡五年後,吐出的第一口濁氣。

*

别墅内部比他想象中更空曠,也更顯破敗。

當年被查封清算時,那些曾經象征着家族榮耀和财富的古董家具、名貴擺設、字畫藏品,幾乎被鬣狗般的債權人和各路“朋友”瓜分殆盡,隻剩下嵌入牆體的歐式壁爐、雕花的樓梯扶手這些拆不走的“硬裝潢”,以及滿地狼藉和灰塵,無聲地控訴着一個顯赫家族是如何在旦夕之間傾覆,最後的尊嚴又是如何被無情踐踏,零落成泥。

地上鋪着一層厚厚的灰塵,像是積了五年的雪。虞枭走進去,質地精良的皮鞋踩在上面,留下一個個清晰深刻的印記,一步一步,仿佛在用這種方式,重新宣告他對這片失落領地的主權。

客廳的角落裡,一個穿着洗得發白的舊式灰色唐裝、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正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手裡拿着一塊抹布,似乎剛打開了窗戶透氣,正準備開始擦拭。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緩緩轉過身。

是鐘叔,虞家幾十年的老管家。

當年虞家樹倒猢狲散,遣散費他一分沒少拿,卻也是唯一一個在虞父出殡那天,獨自一人默默守在殡儀館外,淋了整整一夜冰冷秋雨的人。虞枭費了些周折才重新聯系上他。老人當時正在一家嘈雜油膩的小茶餐廳裡端盤子,聽到虞枭在電話那頭試探性地叫了一聲“鐘叔”,那雙早已被歲月磨得渾濁的老眼裡瞬間就湧上了什麼東西,卻也隻是強忍着,用沙啞得不成調的聲音反複問:“少爺……少爺?您……您還回來?”

“嗯,回去拿點東西。”虞枭當時隔着電話線,聲音平靜無波地回答。

此刻,鐘叔看清站在門口逆着光的單薄身影時,手裡拿着抹布的動作停了下來。

五年不見,眼前的青年早已褪去了少年時代那種略帶張揚的青澀和銳氣,眉宇間沉澱下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深沉和疲憊,像是被深海的巨大壓力反複碾壓過。他瘦了很多,臉色帶着一種久不見天日的蒼白,但那雙眼睛,卻比記憶中任何時候都要明亮,亮得像打磨過的黑曜石,深處卻又像是藏着不見底的深淵。

“少爺。”鐘叔放下抹布,微微佝偻着身子,朝他欠了欠身。聲音依舊是記憶中的沙啞,但語氣裡卻透着一種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天會到來的塵埃落定般的平靜。

虞枭點了點頭,目光快速掃過這空曠得如同骨架般的大廳,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辛苦了,鐘叔。沒想到你來得這麼早。”

“應該的。”鐘叔慢慢直起身,渾濁的目光同樣環視着這棟空蕩蕩的房子,語氣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怅然,“東西……都沒了。不過好在,這房子的架子還在。您昨天吩咐了,我尋思早點過來通通風,去去晦氣。”

虞枭目光在鐘叔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點頭示意:“有心了,鐘叔。” 他随即緩步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伸出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冰冷的玻璃。窗外的雨似乎不知不覺間大了一些,細密的雨點敲打在玻璃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無數螞蟻在啃噬着倒下的大象。“但我暫時不住這裡。”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得幾乎要融入雨聲裡,“隻是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存放一些……‘舊物’。”

鐘叔沒再追問什麼是“舊物”。他隻是默默地彎腰,重新拿起那塊抹布,準備繼續他被打斷的工作,仿佛要把這五年積攢的塵埃和晦暗都徹底抹去。

這棟老房子裡沉澱的“舊物”實在太多了,有些是看得見的殘垣斷壁,有些,則早已無聲無息地刻進了人的骨頭縫裡,午夜夢回時,便會隐隐作痛。

*

虞枭并沒有在這棟象征着“過去”的别墅裡停留太久,甚至沒有上二樓去看一眼自己曾經的房間——那裡承載了太多如今想來恍如隔世的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現在去觸碰,無異于自虐。

離開别墅,他自己驅車,去了港島西邊半山的一處公墓。

虞嘯坤,他的父親,那個曾經意氣風發、在港城商界也算是一号人物的男人,最終還是沒能扛過那場滅頂之災。

公司破産、資産查封、多年親信反水構陷……重重打擊如同不斷落下的巨石,最終徹底壓垮了他看似堅硬的脊梁。他選擇了最慘烈同時也最懦弱的方式,從自家公司頂樓縱身一躍,結束了這飽受屈辱和痛苦的後半生。

墓碑很新,顯然是後來重新修葺過的。

墓碑上鑲嵌的照片,還是父親壯年時意氣風發的模樣,眼神銳利,嘴角緊抿,帶着那個時代商人特有的精明和強悍。虞枭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沒有點香,也沒有放下帶來的花束,隻是那麼靜靜地站着,看着照片上那張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

山風吹過墓園,帶來了松濤低語和雨水浸潤泥土的濕冷氣息。他忽然想起父親最後一次見他時,在書房裡,背對着他,聲音疲憊而沙啞地說的那句話:“阿鳴,虞家這艘船太舊了,到處都是破洞,經不起外面的大風大浪了……是阿爸沒用,護不住你們……”

那時的他,年少輕狂,總以為憑着自己在華爾街學到的那一套,加上自己的聰明才智,一定能夠力挽狂瀾,重振家業。現在他才真正懂得,有些船之所以會沉,不僅僅是因為船身老舊,更是因為有人在内外勾結,處心積慮地鑿穿了船底,還順便點了一把火。

他不是來悼念的,至少不完全是。

他是來确認的,确認自己胸腔裡那團支撐着他從地獄爬回來的名為“恨”的火焰,還沒有被這五年的黑暗和痛苦所熄滅。

死,有時候很簡單,就像父親那樣,縱身一躍,所有的屈辱、痛苦、不甘似乎都能随着生命的終結而煙消雲散。但活着,卻很難。尤其是在經曆了那樣的黑暗和背叛之後,拖着這一身洗刷不掉的傷疤和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活下去,更是難上加難。

“爸,”他終于低低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過木頭,幾乎要被風聲吹散,“欠我們的,我會一筆一筆地替您,替虞家,替我自己,都讨回來。用他們的血,他們的骨頭,他們的恐懼和絕望來償還。”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靜得近乎冷酷,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沒有眼淚,隻有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決心。

說完這句話,他甚至沒有再看墓碑一眼,便幹脆利落地轉過身,邁開腳步離開。步伐沉穩,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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