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篩選出的“偶遇”場合，最終定在了港島中環四季酒店頂層宴會廳，一場由某知名投行主辦的“亞洲新興科技投資峰會”的閉門酒會。

這種級别的酒會，門檻頗高，彙聚了金融圈、投資界的各路精英以及少數新興科技領域的潛力股。比起喧嚣公開的峰會展廳，這裡的氛圍更為私密，更适合進行實質性的資源對接和信息交換——當然，也更容易滋生不為人知的交易與算計。

酒會進行到一半時，虞枭才獨自一人，如同不經意間融入背景般出現在燈火輝煌的宴會廳。

他今天穿得低調，卻于細節處透着不凡。一件意大利手工縫制的深灰色羊絨混紡西裝，線條流暢，完美地勾勒出他清瘦卻挺拔的身形。内搭一件質感極佳的黑色高領衫，襯得他本就蒼白的膚色更顯冷冽。

他沒有急于社交，隻是端着一杯香槟，安靜地站在一個相對不那麼引人注目的角落，目光平靜地掃視着場内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人群，像一個冷靜的觀察者，又像一頭蟄伏在暗處、耐心等待獵物露出破綻的孤狼。

他這種與周圍熱絡氛圍格格不入的疏離感，以及那張即使帶着病态蒼白也難掩出衆的容貌，很快便吸引了一些零星的注意。

有人在低聲猜測他的來曆，畢竟“靜水資本”這個名字，最近在某些極其敏銳的對沖基金小圈子裡，因為幾次精準預測并做空了近期暴跌的幾隻“明星股”，已經開始有了一些神秘而令人忌憚的微弱名聲。隻是這家注冊在開曼、通過信托持股的基金，公開資料極其有限，其幕後操盤手的真實身份，一直是個謎。

沒過多久，陳默通過隐蔽的通訊設備傳來簡短信息：“目标已出現，三點鐘方向，吧台附近。”

虞枭端着酒杯，姿态不變，隻是目光看似随意地朝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

霍啟良果然在場。

他身邊簇擁着幾個人，正唾沫橫飛地和一位看起來頗有身份的銀行家高談闊論着什麼“把握時代脈搏”、“布局未來賽道”的宏大叙事，臉上的表情意氣風發，仿佛之前的虧損從未發生過。他穿着最新款的銀色西裝，手腕上那塊鑲鑽的表在燈光下晃得人眼暈，典型的纨绔子弟做派。

虞枭收回目光，沒有立刻上前。他在等待一個更合适的時機，一個能讓他的“出現”顯得不那麼刻意，又能精準擊中目标痛點的時機。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看起來精明幹練，約莫四十歲左右，帶着明顯内地口音的男人，主動端着酒杯走到了虞枭面前。他的眼神銳利，帶着審視，顯然是做足了功課才找過來的。

“虞先生？”男人開口，普通話裡夾雜着金融圈常用的英文詞彙，語氣直接而務實，“我是‘盛世資本’的趙立強。我們最近關注到貴司Stillwater Capital在市場上的幾筆操作，非常……impressive。尤其是在風險控制和擇時方面，很有獨到之處。隻是貴司行事頗為低調，一直無緣拜會幕後高人。”

這位趙總，代表着近年來在港城市場日益活躍的内地資本力量。他們對港城本土的舊日恩怨可能不甚了了，但對誰能在當前市場賺到錢、誰擁有獨特的技術或策略，卻有着極其敏銳的嗅覺和強烈的興趣。他顯然是通過某些内部渠道或細緻的追蹤，才鎖定了虞枭可能是“靜水資本”的關鍵人物。

虞枭微微颔首，态度平靜，既不顯得受寵若驚，也不過分冷淡：“趙總，幸會。市場瞬息萬變，我們隻是運氣好，提前察覺到一些風險信号，做了些必要的防禦性部署。”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自己與“靜水資本”的關系，隻以“我們”代稱，維持着神秘感。“至于某些缺乏基本面支撐、純靠概念炒作推高的資産，其内在風險本身就很高，價值回歸隻是時間問題。

這番話看似客觀分析，卻也隐隐點出了近期市場的某些“慘案”，同時也展現了“靜水資本”的操作邏輯。

趙立強眼中精光一閃，顯然對虞枭這種冷靜務實的态度頗為欣賞：“虞先生說得對，風險控制才是長久之道。泡沫吹得再大，破滅的時候可是不認人的。”他似乎還想進一步探讨合作的可能性，但就在此時——

“哦？這位先生對市場風險似乎有獨到見解？”霍啟良端着酒杯，帶着幾分被冒犯的好奇，朝着這邊走了過來。他剛才隐約聽到這邊的談話涉及“風險”、“泡沫”之類的詞，又見是内地來的盛世資本主動去搭讪一個陌生面孔，便也起了幾分探究之心。

虞枭的目光平靜無波地迎了上去，沒有絲毫閃躲，也沒有流露出任何面對“霍家大少”時常有的畏縮、讨好或是刻意攀附的姿态，隻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個招呼，目光便平靜地掠過，并未停留。

他身上這種不卑不亢、甚至隐隐帶着一絲對市場浮躁不屑一顧的冷淡距離感，反而讓習慣了被人前呼後擁、阿谀奉承的霍啟良感覺像是卯足了勁兒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裡那點優越感沒得到滿足，不由得暗自嘀咕了一句：這人誰啊？看着有點眼熟……架子倒是不小。

趙立強在一旁饒有興緻地看着，沒急着開口。

就在霍啟良的不耐幾乎要浮于表面，正要再次開口之際，虞枭卻仿佛算準了時機一般，将目光重新定格在他臉上，主動開口，聲音清冷平緩，帶着一種恰到好處的不過分熱絡也不至于失禮的客氣：“霍先生。”

隻叫了姓氏，沒有加上“總”或者“少爺”之類的稱謂，顯得既尊重又不谄媚。

霍啟良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總覺得眼前這人的眉眼輪廓在哪裡見過，尤其是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像是藏着很多東西。他努力在記憶裡搜索着港城上流圈子裡符合這形象的人物……姓虞？

忽然，一個塵封已久的名字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虞家！那個五年前轟然倒塌、鬧得滿城風雨的虞家！眼前這人……難道是……虞嘯坤那個曾經驚才絕豔後來又神秘失蹤的兒子——虞枭？！

霍啟良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複雜。他仔細地、幾乎是帶着點難以置信地重新打量着虞枭。

五年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