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枭那句“我的故事……可不便宜”,像是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兩人之間激起無聲的漣漪。信息處理室内,空氣仿佛因這句話而更加凝滞,隻有服務器低沉的嗡鳴聲在背景中持續不斷,提醒着這場對話發生的特殊環境。
霍明章看着虞枭眼底那抹不屈的銳利,非但沒有動怒,反而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在這相對封閉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帶着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當然。” 霍明章向後退開一步,與虞枭之間隔開了些許距離,靠在旁邊的服務器機櫃上,手中端着那杯琥珀色的液體,姿态閑适,目光卻始終鎖定着虞枭,“有價值的東西,從來都不便宜。我喜歡等價交換。”
他微微歪頭,打量着虞枭:“那麼,虞先生打算用什麼來支付你的‘故事’?或者說,你認為你的‘故事’,值什麼樣的價碼?”
虞枭沒有立刻回答。他知道,這場所謂的“坦誠”絕不可能是一場毫無保留的傾訴。他需要仔細權衡,哪些信息可以透露,透露到什麼程度,既能滿足霍明章的部分好奇心和“掌控欲”,換取他急需的援助,又不能暴露自己真正的底牌和最緻命的弱點。
這是一場更加兇險的博弈,賭的是信息差和對彼此心理的精準拿捏。
“在我開始之前,” 虞枭緩緩開口,聲音平穩,目光掃過室内那些閃爍着指示燈的設備,“我需要霍先生先展現你的‘誠意’。第一,立刻停止對我通訊鍊路的幹擾,并提供最高級别的網絡安全防護,确保我能順暢指揮我的團隊。第二,我需要一筆緊急的過橋資金,至少十億港币,注入靜水資本的備用賬戶,以應對市場沖擊,穩住局面。第三,”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直視着霍明章,“我需要知道,昨晚針對我備用數據中心的物理入侵,以及針對我們與霍氏談判接口的精準探測,霍先生,或者說,霍氏内部,是否事先知情?亦或者,這裡面是否有霍氏的‘手筆’?”
他将問題直接抛了回去,将“坦誠”的壓力分攤給了對方。尤其最後一個問題,近乎是赤裸裸的質問。
霍明章聽完,臉上的笑意未減,眼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芒。他沒想到虞枭在如此絕境之下,不僅沒有立刻妥協,反而提出了如此直接、甚至可以說是苛刻的條件。
“虞先生果然快人快語。” 霍明章放下手中的酒杯,慢條斯理地走到房間另一側的一個總控制台前,輸入了幾個指令,“你的條件,我可以部分滿足。”
他轉過身,靠在控制台上:“通訊幹擾,我已經讓技術團隊停止,并啟用了霍氏内部最高級别的安全通道供你使用。至于網絡防護……放心,在這個地方,沒有人能在我不允許的情況下,動你的網絡一根毫毛。”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虞枭戴着的通訊器裡,那持續不斷的雜音和信号衰減提示果然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穩定的連接。
“至于資金,” 霍明章看着虞枭,“十億不是小數目。我可以先提供五億的緊急信貸額度,利息按市場最優計算。後續是否追加,取決于我們談話的進展,以及你所展現的‘價值’。”
他沒有一口答應十億,而是留有餘地,将資金與虞枭的“坦誠”直接挂鈎。
“最後一個問題,” 霍明章的目光變得深沉了幾分,語氣也帶上了一絲鄭重,“我可以明确告訴你,針對你數據中心的物理入侵,以及對我們潛在接口的探測,與霍氏集團、與我本人,沒有任何關系。事實上,” 他頓了頓,似乎在措辭,“我對這種直接越過底線的暴力手段,同樣……非常反感。”
他的表情看不出真假,但語氣中的那份冷意似乎并非僞裝。虞枭知道,霍明章這樣的人,更喜歡在規則内或灰色地帶玩弄獵物,而非訴諸這種粗暴的、容易留下把柄的物理攻擊。
“但是,” 霍明章話鋒一轉,“我不能保證霍氏内部,是否有人在某些外部力量的‘影響’下,有意或無意地洩露了某些信息。比如,我們那位過于‘恪盡職守’的梁總監。”
他輕描淡寫地提到了梁文,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卻讓虞枭心中一動。霍明章果然也懷疑梁文,甚至可能已經掌握了某些證據,隻是引而不發。他在利用這個信息,進一步向自己施壓,也暗示了霍家内部的複雜局面。
“現在,我已經展現了我的誠意。” 霍明章雙手抱臂,目光灼灼地看着虞枭,“輪到你了,虞先生。你的故事,可以開始了嗎?”
虞枭沉默片刻,權衡着利弊。霍明章滿足了他最迫切的通訊和部分資金需求,也撇清了與暴力襲擊的關系,并将矛頭指向了梁文。雖然條件打了折扣,但至少為他争取到了喘息和反擊的空間。
現在,他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了。
“好。” 虞枭終于點頭,但神情依舊冷靜。他沒有移動,依舊站在原地,與霍明章隔着幾步的距離,“霍先生想知道什麼?”
“從頭開始。” 霍明章走到房間中央的一張小型會議桌旁坐下,示意虞枭,“從你父親虞嘯坤開始。我知道公開的信息,我想知道那些不為人知的。”
虞枭走到他對面的椅子坐下,刻意保持着挺直的坐姿。他看着霍明章,開始緩緩講述,聲音平穩,在這間充斥着機器低鳴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叙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塵封已久的故事。
他沒有隐瞞虞家與歐洲那個老牌家族通過信托建立的聯系,解釋了“靜水資本”啟動資金的合法來源——那是他父親早年一項成功的海外投資,在他出事後由信托代管,并在他需要時解凍提供。這部分信息相對容易核實,也是他能拿出來換取信任的“真籌碼”。
他也沒有回避家族産業被厲家侵吞的事實,以及他本人曾遭受厲家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經曆——當然,他對此隻是輕描淡寫地提及,将其定性為厲家為強奪虞氏産業和核心技術而采取的不法手段之一,重點描述了厲家在此期間如何巧取豪奪,特别是竊取虞氏核心技術并轉交給孫偉奇等人的細節。這既解釋了他對厲家刻骨的仇恨和複仇的直接動機,也與霍明章之前提供的“姓錢的副手”線索隐隐呼應。
關于他失蹤的那五年,虞枭将其描繪成一段在歐洲輾轉療傷、同時利用父親留下的海外資源和人脈,卧薪嘗膽、積累力量的過程。他提到了自己如何在一些非主流的投資領域進行嘗試,磨練技能,并最終決定返回香港複仇。他刻意模糊了具體地點和接觸的人物,隻留下一個“在歐洲蟄伏”的籠統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