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棱鏡數據”和陳默,他将其描述為一個在歐洲期間通過技術論壇結識、後來基于共同理念和技術追求而建立的獨立技術合作夥伴。他強調了棱鏡數據的獨立性和專業性,解釋了其為靜水資本提供合規的技術支持和服務,并未過多涉及他與陳默在那五年間的真實關系、信任基礎以及棱鏡數據的真正由來。
在講述過程中,虞枭并未提及他在拉廊港調查中發現的、那些指向更深層黑暗的線索。他敏銳地感覺到,厲家背後的水遠比表面看起來要深,但目前還隻是一些模糊的指向和危險的信号,他缺乏足夠的信息将它們串聯起來,更無法判斷這些是否與霍明章有關,或者霍明章對此了解多少。在沒有把握之前,他不會将這些未經證實的、可能引來更大麻煩的猜測擺上台面。他巧妙地将所有動機和行動都歸結于對厲家及其已知幫兇的複仇,以及奪回本屬于虞家的一切。
霍明章安靜地聽着,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着桌面,深邃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虞枭。他偶爾會提出一兩個問題,看似随意,卻往往直指關鍵細節或邏輯疑點。比如,他會問及虞枭在歐洲五年接觸過的具體金融圈層,或者對厲家某些特定資産轉移路徑的了解程度。
就在虞枭講述完他如何利用早期投資回報籌集啟動資金,并建立靜水資本平台準備複仇的段落後,霍明章突然打斷了他。
“虞先生,” 霍明章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但問題直指核心,“你的故事很精彩,複仇的動機也足夠清晰。但我還是有些好奇——你之前與我談判時,為何對霍氏在東南亞的物流數據表現出如此強烈的興趣?僅僅是為了尋找所謂的‘阿爾法機會’?”
這個問題如同預料中一般落了下來。虞枭知道,這是他必須要回答,并且需要給出一個足夠可信、但又不暴露真實調查方向的答案。
他迎上霍明章探究的目光,神色平靜:“原因有二。第一,誠如我之前所言,量化交易需要在複雜系統中尋找超額收益,東南亞物流鍊條的複雜性和信息不透明性,本身就蘊藏着巨大的套利空間。霍氏作為區域龍頭,其數據價值不言而喻。”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個人因素”:“第二,據我了解,厲家在過去幾年,也一直在積極布局東南亞的物流和跨境貿易,甚至侵吞了部分原屬于虞家的海外渠道。我需要了解這個市場的真實運作情況,評估厲家在該領域的實力和可能的弱點,這對我後續的計劃至關重要。而霍氏的數據,無疑是了解這個戰場的最佳窗口。”
他将對東南亞數據的興趣,解釋為商業套利和摸底厲家實力這兩個看似合理、且符合他複仇者身份的目标,刻意隐瞞了追查非法交易鍊條的真實意圖。
霍明章聽完,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又似乎并未完全相信。他沒有繼續追問,隻是示意虞枭繼續。
虞枭暗自松了口氣,繼續着他那真假難辨的叙述。
當虞枭講完他“願意”講述的部分時,牆上的電子鐘顯示時間已是清晨。新的一天在外面的世界開始了,但籠罩在這間密閉的信息處理室裡的暗夜氣氛,似乎還遠未結束。
霍明章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到虞枭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你講了一個不錯的故事,虞先生。”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雖然……可能省略了一些最關鍵的情節。”
虞枭沒有回應,隻是平靜地回視着他。
“不過,” 霍明章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你提供的這些信息,暫時足夠讓我相信,你值得我投入更多。那額外的五億資金,一個小時内會到賬。”
他轉身走向門口:“網絡和通訊會保持暢通。至于你的對手……我會讓一些‘噪音’去幹擾他們,為你争取更多時間。但最終如何破局,還得看你自己。”
霍明章停在門口,回頭看了虞枭一眼,眼神深邃難測:“記住,虞先生,我投入的是資源,期待的是回報。不要讓我失望。”
門無聲地關上,房間裡再次隻剩下虞枭一個人。
他靠在椅背上,感覺到一陣虛脫般的疲憊。剛才那番真假參半的講述,耗費的心神甚至超過了之前幾個小時的高強度交易和指揮。
霍明章暫時滿意了,援助也到位了。但這隻是開始。他用部分的“坦誠”換取了喘息之機,但也暴露了更多的信息在霍明章面前,讓自己與這頭猛獸的捆綁更加緊密。
他知道,霍明章絕不會滿足于此。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暫時收起了陷阱,隻是為了讓獵物放松警惕,以便在未來某個時刻,給予更緻命的一擊。
虞枭閉上眼,感受着體内重新湧動的力量。資金到位,通訊恢複,他有了反擊的籌碼。
厲家……霍明章……這場遊戲,越來越有趣了。
他重新坐直身體,目光投向面前的顯示器,上面依舊是紅色的虧損數字和嚴峻的市場态勢,但他的眼底卻燃燒起冰冷的火焰。
獵物,有時候也是會反噬獵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