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次長是容城政府裡主管商業的官員,章老爺在世時就帶着章延宗和他見過幾面,章延宗自己單立門戶後,也時常去拜訪他。
此人年近半百,别的都好,就是貪财,所以章延宗對他從不吝啬,隻為了能讓他多照拂一些。
到了第二日,章延宗讓章閏去準備了一張五千大洋的兌票,用來孝敬他。
陳次長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了醉風樓,章延宗早早就在包廂裡等着了。
兩人見面先是寒暄了幾句,幾杯酒下肚後,章延宗才進入了正題。
“陳伯父,實不相瞞,有件事我想請您幫忙。”章延宗給章閏遞了個眼色。
章閏馬上會意,将兌票恭敬地放在陳次長的酒杯邊。
陳次長低頭瞄了一眼,倏地瞪大了眼睛,又迅速地恢複了若無其事的表情,“章賢侄,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直說就行,不用這麼客氣。”
章延宗看出陳次長對這次的孝敬很滿意,便笑着說道:“陳伯父,這次的事不是我的,而是我那個不争氣的弟弟的,怎麼好讓您白使勁兒呢。”
陳次長一聽,疑惑道:“什麼事啊,先說來聽聽。”
章延宗先給陳次長斟了一杯酒,然後才說:“我那個弟弟想開個煙館,把我們家的茶樓都改造好了,可政府的店憑卻遲遲未下來,這不就想着讓我來問問,也好有個盼頭。”
陳次長遲疑了一下,“章賢侄,你是知道的,煙館可不是那麼好批的,他的條子我看到了,但當時我正在申請調任的關鍵時刻,萬不能出錯,所以就擱置了。”
章延宗聽到他說要調任,忙問:“您在容城好好的,這是要調去哪裡?”
陳次長笑笑,壓低了些聲音道:“我堂弟來信說,奉天那邊空出來好幾個閑職,不僅輕快,油水還多。我這不就趕緊去打了個申請,既能回奉天老家,又能謀個好差事,兩全其美。”
章延宗又問:“看您這高興的,上頭批了?”
“批了。”陳次長笑道:“等新任的那位來交接完,下月我就可以去赴任了。”
“恭喜恭喜。”章延宗連忙道賀。
見陳次長高興,章延宗又陪他多喝了幾杯,之後又繞回了剛剛的話題。
“您去奉天之前,這店憑能批下來嗎?”
陳次長看看那張兌票,歎了口氣道:“章賢侄,我也勸你一句,你家那位二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你也不能總替他擦屁股,不是?”
章延宗無奈一笑,“他怎麼說也是我們章家人,若是看着不管,我也于心不忍。”
“你啊,就是心太善。”陳次長又說道:“你們都分家了,你又這麼年輕,實在不易,老讓他們這麼拖累着,也不是長久之計。”
章延宗也歎了口氣,“多謝陳伯父體恤,我也和他說了,隻這最後一回。您就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店憑批了吧,也省得他們日日來煩我。”
說着,章延宗再次舉杯敬陳次長。
陳次長猶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兌票上的數字,這才舉杯,“賢侄啊,我也隻能再幫你這回了,你也要聽我一句勸,日後千萬不能再被他拖累了,不然你爹這些家業就都要被他敗光了。”
“多謝陳伯父提點,小侄記下了。”章延宗恭敬地和陳次長碰了一下杯,然後一飲而盡。
送走了陳次長,章延宗也帶着章閏回去了。
馬車上,章閏見章延宗有些微醺,閉着眼睛倚在哪兒,怕他着涼,連忙拿來薄毯蓋在他身上。
章延宗感覺到章閏的動作,慢慢睜開眼睛,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店憑這幾日就會下來,這可就是一大筆稅款,老二就算能拿得出,也得掏空了才行。”
“主子就是高明。”章閏應和道:“在旁人看來,您這是幫了他的大忙,但實際上卻是逼他走上死路。”
章延宗輕哼一聲,“誰讓他先動了歪心思去碰大煙,這麼大一筆稅款,再加上他改造茶館的費用,還有被庚寅扣的貨,少說得損失五十萬大洋。到時候,他就是砸鍋賣鐵,也得想辦法再去弄一批大煙過來,賺回他的損失。”
章閏嗤笑一聲,“富骁是絕對不會讓他把大煙運過來的,除非他的貨不進容城。”
“那他就無路可走了。”章延宗越想越開心,竟笑出了聲。
章閏輕哼一聲,不服氣道:“這個富骁倒也有讓人贊同的時候,大煙害人不淺,當年要不是我爹抽大煙,我娘就不會死,我也不會被他賣了。”
“都過去了,别想了。”章延宗輕輕摸摸他的發頂,又道:“所以日後若是再見了他,對他客氣些,都是苦命人,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他總不至于害我們。”
章閏嗯了一聲,點點頭,“知道了,主子。”
接着,章閏又想到另一件事,馬上提醒章延宗,“主子,再過幾日就是您去臨城收賬是日子,這邊的事可要抓緊安排了。”
章延宗這才想起來,富骁說的約定是什麼。
而且,店憑也是那幾日下來,正好自己不在,章延祖也找不到他,到時候等着看戲就成了。
章延宗又閉上眼睛,“讓我先睡會兒,到了再叫我。”
“是,主子。”章閏應了一聲,就沒再出聲。
回到了小洋房,他才輕聲把章延宗叫醒。
章延宗身子弱,要是喝多了,少說要歇上一兩日才能好。
下車時,章閏見他迷迷糊糊的又要睡過去,就趕忙把他背在身上,送到了房間。又讓夏荷送了些水進來,親手為他擦臉,然後就在一旁守着,若是章延宗醒了,好給他拿水。
夜裡,章延宗果然醒了。
章閏見他清醒了些,馬上遞上了一杯溫水,“主子,您先喝點水,我去給您拿點吃的。”
章延宗接過水,喝了一口,“不必了,我不餓。”
章閏便又問:“主子,頭疼嗎?奴才給您捏捏可好?”
章延宗嗯了一聲。
章閏就馬上坐到他床邊,多拿了兩個軟枕讓章延宗倚着,然後幫他按太陽穴。
章延宗漸漸舒服多了,又想到了賀青雲。
他這幾天應該是在家養傷,好了肯定又要來折騰他,再加上那天的事,說不定又會把他弄得半死。
章延宗突然渾身一緊,心有餘悸。
他馬上睜開眼睛,對章閏吩咐道:“去收拾一下,咱們明日一早就去臨城。”
章閏收回手,站在床邊,“主子為何這麼着急?”
“不急賀青雲就來了。”章延宗說道。
章閏馬上明白了,“主子放心,我一定安排妥當。”
章延宗點點頭,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章閏就駕着馬車,和章延宗一起出門去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富骁竟日日派人在山腳下等他,生怕和他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