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延宗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睜開眼睛,他渾身酸軟,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環顧四周,待視線清晰後,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這房間的布置很簡單,但東西卻都是極好的,就連床幔和被褥都是上好的錦緞。
章延宗的目光最後落在了趴在床邊的人身上,他仔細一看。
這人不是章閏,而是富骁。
他怎麼會在這兒?
章閏呢?
章延宗習慣被章閏伺候了,突然看到他不在便有些不自在。他口渴得緊,想自己起來倒水,剛動了一下,富骁便敏銳地察覺了。
富骁馬上直起身子,迷蒙的雙眼還沒完全睜開,“郁哥兒,你可算醒了。”
他如釋重負一般地笑了一下,握住章延宗的手貼在臉上,說道:“郁哥兒,你可吓壞我了,都怪我不好,不知輕重。”
章延宗沒大聽懂,也不想去琢磨,他現在隻想喝水。
他轉頭看向桌子上的茶壺,“庚寅,我想喝水。”
富骁馬上嗯了一聲,就去給他倒水,“你瞧我多粗心,你睡了這麼久,又水米未進,我竟忘了先給你倒點兒水喝。”
說着,富骁就端着杯子回到了床邊,他一手拿着杯子,一手去扶章延宗,讓他倚在自己身上。
“來,我喂你喝。”
章延宗沒有抗拒,就着他的手将杯裡的水都喝了下去,幹啞的喉嚨終于得到了滋潤。
“還要嗎?”富骁柔聲問道。
章延宗搖搖頭:“章閏呢?”
“他不放心,非要自己去給你煎藥,現在應該在後院廚房。”富骁一邊将杯子放到床邊的小凳上,一邊說道。
章延宗嗯了一聲,“我這是怎麼了?”
“你昨夜發了高熱,又昏迷了好幾個時辰,可吓死我了。”富骁想起他昨夜沖過來救自己的那一幕,心裡既愉悅又膽寒。
那程老三雖然是個草包,但也是個習武之人,若是當時不是他受了傷,章延宗怕是會當場被他捏斷脖子。
他越想越後怕,把章延宗抱得更緊,“郁哥兒,以後不要再做那麼危險的事了。”
章延宗回憶了一下,“許是那藥勁兒太猛,之後又一路奔波才鬧成這樣的,讓你費心了。”
“你這說的這是什麼話?”富骁一臉正色,之後又有些羞愧,“是我沒分寸,弄傷了你,又沒及時發現,昨夜還讓你為我以身犯險。是我不好,我以後肯定會注意的,絕不再弄傷你。”
章延宗有些羞赧,前夜富骁确實做得有些久,但比起賀青雲,他明顯溫柔許多。隻是自己身子太弱,經不住罷了。
“其實……”富骁有些小興奮,欲言又止。
章延宗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下面的話,便追問道:“其實什麼?”
富骁輕咳一下,“其實你不用為我去犯險的,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就夠了。”
“啊?”章延宗這才反應過來,富骁誤會自己昨夜發瘋是為了他。
章延宗輕咳一聲,“你我是自小的交情,程老三要偷襲你,我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富骁以為他是害羞,又接着說道:“後來你恨他要傷我,就瘋了一般去刺他的屍體洩憤,我就知道你心裡是有我的。你不愛說,就不說,以後我來說。郁哥兒,我那天在鋪子裡和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想和你過一輩子。”
章延宗瞳孔微顫,有些不自在,“你……可能……”
知道他想說拒絕的話,富骁馬上打斷他,“郁哥兒,我不逼你,我可以等,等到你願意的那天。”
章延宗輕輕歎了口氣,他能感覺到富骁炙熱的愛意,也知道他不是在說假話,但他意不在此,無心情愛。
與賀青雲是交易,與他又算什麼?
如果沒有那一夜,他還可以當作看不見富骁的情意,繼續維持着他們之間微妙的兒時之誼。
但那晚之後,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富骁了。
就在這時,章閏端着藥碗進來了。
看見章延宗醒了,章閏欣喜地快走了兩步,來到床前,“主子,你總算醒了。”
章延宗淺笑,看了一眼他手裡的碗,“這是郎中開的藥?”
“對。”章閏把藥遞了過來,“主子,您趁它還溫着,趕緊喝了吧。”
章延宗點點頭,伸手要去接碗,卻被富骁搶了先。
富骁把藥碗先拿到嘴邊吹了吹,再輕輕試了一小口,馬上對着門外喊道:“來人。”
一個小喽啰在門口應了一聲,“大當家的,有何吩咐?”
富骁道:“去拿些蜜餞甜食過來。”
“是。”
小喽啰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不必了。”章延宗說完,就從富骁手裡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富骁看得有些發懵,“郁哥兒,這藥……”
“無妨。”章延宗把碗遞給章閏,又從章閏手裡接過一杯水,喝了兩口,“再苦的藥我都吃過,從來不用吃這些勞什子的玩意兒。”
他這話說得輕松,但聽得章閏一陣心疼,他是陪着章延宗一路走過來的,最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富骁的心也為之一顫,“我聽郎中說你有寒症,且年深日久,是什麼時候的事,又是怎麼得的?”
章延宗不答,臉色也沉了下來,“我身上還難受,想再躺一會兒。”
富骁見他不想說,便沒有再追問,把他輕輕放下,又幫他掖好被角,便準備出去了。
“你好好休息,我和章閏也去休息一下,門外有人,有事讓他們去喊我。”
富骁說完,也不管章閏願不願意,硬拽着他就往房間外走去。章閏力氣沒富骁大,又不想打擾到章延宗休息,隻能順着他,一起出去了。
“你幹什麼,松開。”
房間的門被關上了,章閏趕忙甩開富骁的手。
富骁輕哼一聲,“跟我過來,有事問你。”
說完,就走在了前面。
章閏看這裡都是他的人,也不敢不跟着,就跟在他身後,來到了後院。
“你要問什麼?”章閏不悅道。
富骁開門見山,“他這一身病到底是怎麼弄的,不僅有寒症,還有……”
富骁頓了一下,沒把“不舉之症”幾個字說出來。
昨夜郎中一把脈就什麼都知道了,他本來還以為是自己那晚沒能取悅章延宗,還在心裡暗暗苦惱。可沒想到,不是他不行,而是章延宗沒法行。
章閏昨夜也在,也聽見了郎中的診斷,早就做好了被富骁盤問的準備。
“那郎中不是說了嗎,早年虧損所緻。”章閏别過臉,不去看他。
“這個我當然聽見了,我是問他的虧損之症是怎麼得的?”富骁再次問道。
章閏不答,“你問主子去吧。”
“你不知道?”富骁不信。
“你剛剛不也看見了,主子不喜歡别人問這個,他不說,我自然也不會說。”章閏絕口不提。
他有自己的原則,主子永遠都是第一位,主子的喜怒哀樂就是他的喜怒哀樂,主子在意的事就是他在意的事,主子叫做的事馬上做且要做好,主子不讓做的事就堅決不能做。
别說富骁現在是好聲好氣地問他,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把章延宗的事随意往外說。
富骁指了指章閏,忍着怒氣道:“你還真是個好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