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之間扯到了男子的傷口,悶哼一聲,緩緩睜開雙眼,眼神逐漸清明,打量起四周的家具和陌生的女人,心下有了幾分認知。看見孟佩蘭手中的箭簇,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孟佩蘭敏銳的捕捉到了男子臉色變化,明白此人定是知曉箭簇來源,對那帶有雙魚銜尾印記的人他應該也有所了解。将箭簇展示到男子面前,試探道,“公子是認識這箭簇嗎?”
“在下并不知曉是誰痛下此狠手。”
孟佩蘭見男子避重就輕,她并未告知男子此箭簇是傷他那個,男子卻如此笃定,背後定有隐情。可她又不能逼迫男子開口,隻得将箭簇用帕子仔細包住收好,找機會再細細詢問他。
孟佩蘭走到外室寫藥方,給男子留下穿戴衣物的空間。
男子撐起上半身倚在床頭,幾縷墨發垂落在耳旁,臉上雖有幾道細小的傷疤卻絲毫不折損他的清俊,眉眼深邃,眼角微挑,帶着與身俱來的清冷矜貴。
他強忍着疼痛,将衣衫穿戴整齊,擡眼望向屏風外的孟佩蘭。
“之前多有冒犯,還望大夫莫要責怪在下。姑娘可否告知身份?”
孟佩蘭本欲扯謊,随意告訴他個身份,等騙出箭簇來源再把這人趕出去就行,可又思及他尊貴的身份,隻能拿出過所給男子看。
“小女是江南孟氏長女孟佩蘭,在京城開設了一家醫館,此番是外出買藥,路上看到先生重傷倒地,帶您到我家中醫治。”
男人一頁一頁地翻看過所,逐字逐句地看孟佩蘭去過哪些地方。氣氛一時凝滞,孟佩蘭站着有些尴尬,男子擡頭看了她一眼。
“你們路上可有遇見山匪?”
“沒有,倒是遇到了一群山匪橫死在路邊。”孟佩蘭如實回答。
男人确認無誤後将過所歸還孟佩蘭,慵懶地靠在床頭,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不凡的氣質。
“在下名叫陸遠志,主人家是京中勳貴,至今下落不明。我如今身患重傷,需在姑娘府上叨擾幾日,之後必有重謝。”
孟佩蘭點了點頭,面上不顯,其實心中根本不相信陸遠志隻是勳貴家的侍衛。給陸遠志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拿着藥方起身,讓門外的下人去煎藥,“藥方上寫了煎藥的方法,按上面照做即可。”
又瞥見裡間坐着的陸遠志,壓低聲音道“若他發熱,無論何時都要第一時間禀告我。”
與商隊的人一起吃完晚飯後孟佩蘭回到了房間,走到淨室沐浴,身體自踏入熱水後漸漸放松,奔波一日的疲憊才散去,緊繃的神思随着霧氣缥缈逐漸散去。
走出淨室,孟佩蘭抱着軟枕靠在小榻上,修長纖細的美腿搭在塌尾,手上随意翻看着地方轶事。
心怎麼都靜不下來,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出白日裡發生的事情。陸遠志的身份成謎,極有可能還與西域人有關聯。
緩步走到窗前,如華月色在夜色中靜靜地撫慰白日受傷的心靈。
她有些思念幼時與娘親、爹爹在江南生活的幸福時光了。
那時孟氏隻是江南的一家小醫館,爹爹白日在醫館看診,娘親在家教她讀書識字,日子過得平穩又幸福。
平日裡爹爹有空就帶着她上山采藥,教她藥理,也教她功夫,回家時娘親會給他們準備一碗糯糯的赤豆圓子羹,她一勺一勺的把甜羹往嘴裡送,爹爹和娘親坐在一旁溫柔地看着她。
幼時的她總會吃得滿臉都是甜羹,衣服上也沾滿了赤豆,娘親總是寵溺地将她抱在懷裡,在她臉上畫出胡子,說她是小花貓。她則會“喵喵”地逗娘親開心,還用髒髒的臉蛋去跟娘親貼貼。娘親總會嫌棄她髒,不給她碰,小小的她從未受過這等委屈,兩眼一閉嘴巴一張就是哭。爹爹則會耐心地抱過她,替她把身上擦拭幹淨,又将她吃剩的赤豆圓子羹吃掉。
美好的生活卻被那個神秘人打破,神秘人身中奇毒,隻有爹爹能治,他用娘親和她的命逼迫爹爹為他治病。爹爹為給他集齊藥材,去山裡苦苦尋了三天三夜,身上的衣服被山間雲霧打濕了,還被樹枝劃破了好多個洞,鞋子上也沾滿了黃泥。
好不容易集齊藥材歸家,爹爹卻在離家百米之處被一箭射死,眼睛如銅鈴般瞪大,死不瞑目,藥材和醫書被洗劫一空。
等她趕到時,娘親的淚跟那日的雨一樣,連綿不絕。她用了各種方法爹爹教她的方法診治他,以為取出箭簇爹爹就會回來,可是奇迹卻沒有降臨,取出箭簇後爹爹還是沒有醒來。他的血染紅了世界,也從那一日開始孟佩蘭的噩夢變成了血紅色。
爹爹死後娘親再也沒哭過,孟家旁系來搶奪醫館,娘親把他們打了出去;藥行嫌棄娘親作為女子出來抛頭露面行商要她下跪,娘親為了她,想都想都沒想就跪下了。
她永遠忘不了爹爹的死狀,也忘不掉娘親這些年的辛苦……
“月神娘娘,此番進京我能查出殺害爹爹的人是誰嗎?”孟佩蘭望着清冷的月,希冀着她能夠指引自己方向。
兩行清淚流過臉龐,她卻始終倔強地仰着頭,望着月,急切地希望月神娘娘給她一個答案。
今月也曾照古人,今月會指引她找到歸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