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熬夜到兩三點,會困。
眼皮打架、腦袋發漲、身體突然像被電擊,恨不得一頭栽進枕頭裡告别人世。
但要是撐過去了,不睡。
再撐到五六點,那就又不一樣了。
整個人會莫名其妙地精神起來,眼神發亮,嘴也開始碎了,走路都帶風。
何逍管這叫“回光返照”。
“走,吃飯去,”何逍此刻毫無睡意,沖周允辭道。
李屹川早已習慣,不然也不會選了這個卧底,不痛不癢地吐槽:“這就是回光返照的典型症狀,撐到快天亮,腦子開始興奮,嘴比命硬。”
比較詭異的是周允辭眼睛眨也不眨就跟上了。
一行人繞來繞去,還是拐到了巷口那家早餐攤。
“有包子嗎?”何逍問。
“有,菜包肉包艾草黃豆包。”老闆娘大清早忙的熱火朝天,準備食材。
李屹川聽見,往那一杵跟個電燈泡似的,要了三個菜包。
“你不是剛吃完夜宵?”
“我看着你們吃,不代表我不能跟着吃。”
晨光透下來,幾人圍在攤邊坐,蹭着旁邊臨時支的塑料桌,阿肥發買的大陷扁食熱騰騰冒着氣。
周允辭剛接受了長得像油條的甜口馬蹄酥,就看見何逍把真正的油條怼進了醬油裡。
還沒發言,何逍就先發制人:“你不準說話。”
油條是萬能的存在,能淹面線糊,也能浸豆漿,怎麼不能沾醬油。
“誰質疑誰就是三戰始作俑者。”
紛争還沒露頭,就被埋死在醬油中。
兩塊錢一個的糯米包子圓滾滾的,表皮微微發黏,帶點濕潤的光澤,鹹口,一口咬下去還帶點韌性。
菜脯和幹白蘿蔔絲越嚼越香。
“好吃嗎?”何逍問他舅。
李屹川點頭,像個經驗豐富的批發商在驗貨,咽下最後一口才不緊不慢地說:“當然好吃。”
“肯定好吃,我跟這家進貨十幾年了。”老闆娘一邊煮米粉,一邊頭也不擡地答。
何逍一下子就不動了。
西街的饅頭糕點店也就那一家批發的,那這是鬧鬼了?
李屹川對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淡定自若地移開視線。
等到回到家,天已經亮得徹底,家門前的鎖開了,夜燈還沒關,廚房已經有人在走動,大概是早起的阿燕。
他們仨把行李往門邊一放,鞋也沒換,悄悄進門。
結果第一個撞見的就是吳善文,看見李屹川,笑了笑,笑得李屹川頭皮發麻,顫巍巍喊了聲“媽”。
其實也沒幹嘛,老太太就隻是問了句:“吃早飯了沒?”
聲音溫溫和和,一□□味都沒有。
可這三個人像是做賊被抓,齊刷刷站成一排,像交警面前等判刑,齊聲說:“吃了。”
問困不困又是一句整整齊齊的不困。
吳善文看着他們腳邊那兩隻吓死人的行李箱,又看了一眼亂糟糟頭發和眼下青黑一圈的臉,又笑了一聲:“那去擺桌子吧。”
于是三人屁颠屁颠跑去後院,從庫房搬普渡用的桌椅、供品、金紙,動作格外麻利。
何逍還邊搬邊嘟囔:“我們這是自首換寬大處理嗎?”
李屹川像個慣犯,熟門熟路綁桌腿、上桌布,還一邊悠哉悠哉回他:“你這叫積極改造,争取立功。”
最慘的是周允辭,素來作息規律,一晚未眠,現在人精神倒還出奇地好,就是不知道該幫哪個。
實在不知道怎麼擺供品,幹脆把手上那串龍眼乖乖交出來,默默改去擦桌子。
擦到一半,“回光返照”徹底結束。
困意像潮水湧上來,三個人站着都開始打飄,眼皮一個比一個沉。
呆頭呆腦給吳善文看得歎口氣,揮了揮手:“行了,去睡吧,别拜得睡着了,祖宗都看笑話。”
李屹川懶得動,打了個哈欠。
周允辭也沒說什麼,跟在何逍後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
門一關,屋子一靜。
沒五分鐘,全軍覆沒,集體昏睡。
直到日頭高高挂,窗外人聲鼎沸,人才慢吞吞地醒來,像剛從另一個世界爬回來。
何逍頂着一頭雞窩頭打哈欠,看了眼時間,想起來點什麼,咧嘴一笑:“你不完美了。”
周允辭還沒完全清醒,擡頭看他,眼裡有點迷茫。
“熬夜,飙車,喝酒,睡過頭還被抓包,沒洗臉沒刷牙直接昏過去。”何逍坐在床沿疊被子,說得眉飛色舞,“壞學生啊周允辭。”
周允辭撐起身子接過被子一邊甩了甩,笑起來,聲音還帶着點沙啞:“那也是你教的,何老師。”
好像是有點失控,但沒關系。
船從未靠岸,但還好,錨也在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