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李屹川房門一開,還來不及打個呵欠,就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個熟悉的眼神。
“‘工作脫不開身’,‘機票太難買’,‘普渡我就視頻一下’?”李昭甯抱着手臂斜靠在走廊邊。
語氣嘲諷:“要是偷偷摸摸跑回來給個驚喜就算了,誰像我們李大公子這樣,驚到一半半途而廢跑去睡大覺的。”
“阿姐!”李屹川下意識地想關門,又覺得太丢人,勉強打了個哈哈。
嘴上不饒人是一回事,但眼底的笑意萬萬藏不住。
李昭甯圍着他轉了圈,拍拍肩膀:“還行。”
“這次回來待到什麼時候?”
“明天走。”
“這麼快?”李昭甯怔了一下。
李屹川“嗯”了聲,吊兒郎當的模樣帶着幾分藏不住的沉穩:“菲律賓那邊還有事,香港……可能也要忙起來了。”
李昭甯一聽這話,眼神頓時變了,看他那樣子,又不敢問得太細。
“還不确定,”李屹川搖了搖頭,“不管怎麼樣,先普渡了再說。事到臨頭,才知道怎麼走。想再多,也不會照着你想的來。”
院子外擺了一半普渡桌被補完整,傍晚之前都要用作路祭,兩桌并立,一高一低。
上席敬神,下席敬鬼。
桌沿中心擺了果盤壓着下垂的金紅桌布,紅杯子倒了酒各配一雙紅筷左右擺開。
裝果盤的紅盆子還得再墊着三支香燭與桌面平行,下頭粘着地藏王與福祿壽佛道合一的普渡紙。
無論鬼神,桌角都放小山高的金紙,用紅細繩捆得整整齊齊,兩桌供品擺的滿滿當當。
李屹川沒忍住感歎:“金cei糙[真豐盛]。”
“肯定的呀,”李月瀾又端了盆炸帶魚出來,一邊往桌上添菜,一邊回話,“小時候誰知道普渡是什麼意思,不就記得能吃大席了。”
一代人給下一代人說,中元祭祖,七月半普渡。路祭請的是無親可祭的孤魂野鬼,普遍度化,不能怠慢。
“你那兩個大箱子跟逃難一樣,帶什麼東西回來沒,添一點。”
“有啊,三斤芒果幹,沒開玩笑。”
李昭甯奇特地看他一眼,這居然還不是胡言亂語。
李屹川接着補充:“還有阿圓愛的巧克力,何逍的他已經拿走了,诶,何逍呢?”
“和允辭在做碗糕。”李月瀾放下搪瓷盆拍了拍手。
“他還能做吃的?”李屹川一臉稀奇。
李昭甯懶得搭理他,她還得去收拾普渡馬,給紙馬喂草接水,直接揮手趕人:“别站這礙事了,去搬桌子。”
何逍不會做飯是真,但碗糕他要不會他就要被逐出家門了。
何家起家時賣的碗糕,老一輩讓每個小輩都得學,拒絕忘本,誰也逃不過。
廚房後頭的小屋專門騰出來蒸碗糕,大鋁鍋、搪瓷盆、竹篩架,甚至還擺了台舊風扇,一應俱全。
“你漿再攪一下,剛才沉底了。”
何逍何銀面前一人抱了一桶米漿坐下,拿着木勺有一下沒一下的攪。米漿厚實,攪起來手腕都酸,倆人幹脆靠着牆慢慢悠悠打着圈子,互相嫌棄誰偷懶。
蒸籠那邊,何青澤正架鍋燒水,每過一會兒就往這邊瞟一眼,一副随時要揪出偷懶犯的架勢。
周允辭靠在門邊,看着三人忙亂,何逍撇了眼何銀攪動起來的白色漩渦提醒道。
半晌,何逍回頭一看他還愣着,勾了勾手指:“你不會以為自己能躲過去吧?來,漿你接手。”
“我不會。”周允辭如實說。
“你又不是要做出拿去賣的。”何逍把勺子遞過去,輕輕一頂他手,“先攪漿,再調糖,米漿要細,糖水要清,不然不開花。”
他講得一本正經,實際還是想偷懶,也就能騙騙周允辭這種小老外,外地的外。
其實老一輩的管北邊來的通通叫阿北,也不是罵人。
何逍本來是不信他們沒罵人的,直到自己去北京讀了趟書,結果逢年過節回來,就有人也調侃他阿北。
所以其實沒惡意的真就隻是調侃,有惡意的人誰都罵,身份隻是沒素質的借口。
何逍釋懷了,現在一聽這詞就親切。
但他還是覺得周允辭不能叫阿北,畢竟香港更南邊,總不能叫阿南,不好聽,而且要這麼算,他不就得變成阿北北。
這邊何逍給自己想樂了,那邊周允辭在想什麼是開花。
周允辭接過木勺,姿勢有點生疏。
“就是上面裂開小十字,”何銀一看就知道她哥又在天馬行空,接過話頭,“蒸出來那種像花一樣開的才叫成功。”
何青澤邊說邊将瓷杯塑料杯繞着蒸籠邊緣一圈圈擺好。
“這東西要是塌了,那得被祖宗打屁屁,懂了吧?”何逍回過神,對他委以重任,“晚上能吃多少就看你手有沒有認真使勁了。”
周允辭隻好埋頭攪拌,手肘一圈圈繞着盆邊,屋裡有點熱,吱嘎吱嘎響的風扇就顯出了些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