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紹猛然轉頭,卻見莊希文已經閉上眼,好像剛才的驚魂一瞥不過隻是錯覺。
是幻覺嗎?
一天的忙碌,剛才的插曲,曾紹确實身心俱疲,但他自問不會看錯。他站在床前,盯着對方的眼神不知不覺變了味道。
“阿文晚安,我馬上回來。”曾紹溫聲說。
深更半夜,曾紹累極,僅有的睡意卻消散殆盡,他在黑暗中盯着莊希文,目光陰沉,氣息低斂,渾如猛獸審視假寐的獵物,連着此前的疑惑,曾紹在心裡徹底推翻了此前的論斷。
…
“…檢查結果相比上周并沒有太大的出入,不過看小莊總的狀态,确實有逐步恢複的迹象。”
第二天書房,舒方鶴給莊希文做完檢查,拿着一疊報告向曾紹彙報。
聽罷吳醫生點頭道:“我和舒主任的觀點基本一緻,本來患者的心情也會很大程度地影響康複速度,如果小莊總能一直保持這樣的心态,對病情肯定會有正向作用。”
“所以你們仍舊持之前的觀點,”曾紹一身西裝站在通高書架前,手捧一本新書,仔細看的話,能發現這一整排專門用來存放醫學書籍,離他最近的幾本是關于神經類的最新研究,說着他合書插回書架,轉身看向兩位醫生,“是因為腦損傷,所以導緻了失憶降智?”
舒方鶴和吳醫生對視,吳醫生先開口:“曾總這話什麼意思?”
“曾總的意思是,”曾紹身邊的褚明倫鏡片一閃,露出冷冰冰的眸子,“小莊總有沒有可能在裝傻?”
兩個醫生還以為聽錯了,舒方鶴掏了下耳朵,隻聽吳醫生道:“曾總,我理解您不願意相信事實的心情,可就算您換個人來檢查,想必結果也是一樣的。一個人隻靠裝瘋賣傻就想逃過現代醫學的所有篩查,恕我孤陋寡聞,我隻在小說上看過類似的情節。”
說完他還看了一眼剛才那本書的位置。
三個月過去,莊希文的病情寫在病曆上,至今沒有明确的好轉,昨夜卻讓曾紹窺見一絲端倪,舒方鶴明白曾紹心裡有氣,連忙出來打圓場,“吳醫生别生氣,我想曾總也隻是出于謹慎。”
“舒主任說得是,曾總确實沒有别的意思,”褚明倫牽了牽嘴角,但看起來就笑得很假,“就怕小莊總要和他置氣,這一來二去的反倒耽擱病情。”
可醫生到底也隻是醫生,吳醫生氣不過又忍下來,道:“既然曾總這麼擔心,那我換套模闆再測一遍。”
話音剛落,舒方鶴卻突然笑起來,手搭上吳醫生肩膀說:“褚秘書是向咱們解釋,吳醫生怎麼還當真了呢?”
“好。”
舒方鶴一僵,這巴掌轉眼落到自己臉上,他對上曾紹,隻見對方也正看着自己,于是他隻能撒手放吳醫生去二樓卧室,再給莊希文做一趟測試。
等待的時間裡,書房再度安靜下來,就連呼吸聲也若有似無。舒方鶴掃過對面主從二人的神色,視線随即轉向田字窗。窗明幾淨,藍天下偶爾飄過幾朵柳絮,舒方鶴覺得不大舒服,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舒主任最近忙嗎?”曾紹忽然問,眼睛瞥向對方翹起的衣領。
“最近倒還成,再過段時間怕就要忙了。”舒方鶴拍平衣領,清了清嗓,微笑道:“不過曾總放心,再忙,我都會以小莊總的病情為先。”
曾紹沒看他,也不笑,聽罷轉身去書架上找别的書,“實在辛苦的話,也不必太勉強。”
又過大概半小時,吳醫生回到書房,說前後結果顯示一緻,曾紹沒再說什麼,讓褚明倫送人回去,他一回來就問:
“少爺,您懷疑舒方鶴?”
曾紹剛看完一份公司文件,聞言擡頭看對方:“現在他和許應榮還是水火不相容?”
其實不止舒方鶴,鑒于昨夜的事,現在曾紹看誰都覺得可疑。舒方鶴和許應榮是死敵,可那又怎樣,曾紹和莊希文曾經也不對付。
褚明倫點頭道:“如果少爺不放心,我這就去聯系一下,給小莊總換個醫生。”
聽罷曾紹卻又猶豫了。
“舒主任雖然是協安的神外一刀,好在小莊總現在已經渡過危險期,”褚明倫上前一步,“而且換個醫生,說不定能有不同的見解。”
曾紹猛然擡眸,接着頭悠悠揚起,掠過褚明倫去看他身後白牆上挂着的人像,然後他話鋒一轉,“平時父親是不是也這麼多疑?”
褚明倫一噎,想順着曾紹的目光,冷不防被那雙陰沉的眼神震懾。曾紹固然年輕,說話聲音低沉,并沒有老辣的味道,但他親眼目睹曾紹是如何威逼莊建淮,又是如何将莊希文剝離在正常的人際關系之外,還有曾紹對自己的警告,樁樁件件。
更别談曾紹遠在黑森林時期的處心積慮。
而在曾紹眼裡,褚明倫始終是莊建淮的人,褚明倫的冒進激起了曾紹的反感,此刻他反而不會順褚明倫的意。
“多少人盯着您這個位子,凡事謹慎為好。”想到這裡,褚明倫也就不再勸說,轉而低眉問道:“那少爺還要換醫生嗎?”
曾紹:“把吳醫生換掉。”
褚明倫點頭,張口欲言又止,眼睛很快瞥過曾紹,隻見他撚着指尖沉默着,好像正在盤算什麼。
…
午餐時間,莊希文弓背坐在餐桌,兩指捏勺,隻搗鼓碗裡的飯。曾紹不動聲色地觀察,在裝排骨的餐盤邊停頓了下,然後夾起一塊給他,“飯菜不合胃口?想吃什麼我讓他們做。”
莊希文搖頭。
見狀曾紹夾了筷魚肉塞進嘴裡,又問:“想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