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很久沒有這麼暖和過了，老大老二蜷縮在白布裡漸漸閉上了眼睛。

女孩往他們跟前縮了縮，還在幻想：“奶奶說，他是個特别好的人，他在的話，我們應該每天都能吃到一塊餅吧……”說着說着她的眼皮也開始打架了，“我們會……有房子住……嗎……”

吟遊詩人撥着走調的魯特琴，歌詞混着雪粒飄進教堂，被貴族們的笑聲碾碎。募捐簿上的墨迹未幹，雪已掩去了門外最後一個流浪漢的腳印。

……

次日，紅頭發的男人從柔軟的大床上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了。

昨晚在那個該死的慈善晚會上，他喝了太多酒，他本身酒量還不錯，但是挨不住紅的白的一起灌，又因為去的匆忙，沒來得及提前吃點東西，最後竟連什麼時候醉的都全然不記得了。

叩叩的敲門聲響起，崔斯坦用手匆忙梳了梳頭發，讓人進來。

沒想到，來的竟是謝知。

青年一頭長長的銀色卷發随意地綁在側邊，一雙霧藍色的眸子溫柔又缱绻，他端着一個方盤進來，放到崔斯坦的床頭，跪坐在地毯上，溫聲道：“大人頭痛嗎？喝了這個湯會舒服點。”

崔斯坦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喉結動了動：“昨晚是你送我回來的？”

謝知點點頭，沒有再說别的。

崔斯坦看到盤子裡不僅有解酒的湯，還有甜點和茶，于是招呼對方一起來吃。

“多謝大人。”謝知笑笑，突然擡起手摸了摸崔斯坦的額頭，崔斯坦意外地愣住了，青年解釋道：“大人昨夜喝醉了，身上燙的厲害，我遣人去問宮廷醫師，醫師說無礙，若是今天還燙再找他。”

崔斯坦松了口氣，搖搖頭道：“我無礙，隻是喝酒罷了，哪用得着你這麼緊張。”

謝知沒有再說話，隻是安安靜靜地等他用完早餐。

崔斯坦平日一向是嘴上沒個正經的，可今日卻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覺得謝知哪裡怪怪的，可是又不想說破。

吃完早點，謝知走了，走的時候還貼心道：“今天是休息日，您安心休息，若是哪裡需要，遣仆人再來找我就是了。”

等崔斯坦從這該死的溫柔裡回過味兒來時，人早已經走了。

他是走了，崔斯坦卻還沉浸在那個有點發涼的掌心的觸感裡，他把自己的手貼上去，想象自己握着那隻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相似的兩個人？就像做夢一樣……不，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

好像在他遙遠的童年裡，那個人也曾這樣待過他。隻是太遙遠了，遠得他時常懷疑那隻是他瘋掉之後捏造的一個幻影。

隻有書桌上的海螺墨水瓶會經常提醒他，那個人真實地存在過。

在他還是個人魚幼崽時，人魚族一度因人類過度捕撈和海洋污染瀕臨滅絕，他的姐姐，也就是人魚女王瑪利德逼不得已率軍攻打奧林大陸沿海城市，試圖奪回海域控制權。

這場仗打着打着，人類的王國便覆滅了，之後的數年間，人族無主大亂，群雄割據，很快，一個來自邊城的小領主以雷霆之速吞食其他勢力，成為了人類最強大的一支隊伍——他叫謝爾蒂安。

不過人類最強大的勢力是誰，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區别呢？

姐姐從小就對他耳提面命：“人類非常壞，他們總說人魚用美動聽的嗓音引誘他們墜入海底，其實他們也在用美好的面孔引誘我們，他們最喜歡把我們騙到岸上去，再把我們當成玩物。”

然而，在姐姐和謝爾蒂安接觸了幾次後，竟然一改之前堅定的态度。

“他和其他人類不一樣。”姐姐這樣下結論。

崔斯坦知道，姐姐肯定是被那個壞人引誘了。

“不，我是說真的。”姐姐為那個人類解釋道：“他下令處理沿海地區的工廠，還要治理污染。”

彼時還是個少年的崔斯坦不屑道：“那都是說給你聽的，誰知道他能不能做到。”

又過了一陣子，果然，依然有工廠在夜間開工排放污染物進入大海，族人都氣壞了，姐姐徑直上岸去找謝爾蒂安要說法。

崔斯坦心想，果然，人類都是那麼貪婪無度，又最擅長謊言。

會面結束後，姐姐回來告訴他：“謝爾蒂安當衆處決了那個貴族，查封了工廠，并承諾賠償我們損失，而且……”

“而且什麼？”崔斯坦不敢相信，隻是去見了那人一面，姐姐怎麼又變了态度！

瑪利德握住弟弟的小手，鄭重道：“我打算與他簽訂和平協議。”

崔斯坦堅決不同意與這麼陰險的人類簽訂和平協議！

可是他說什麼都沒人聽！

因此他幹脆趁着夜裡漆黑離開了王宮，向陸地上遊去，他要親自見一見那個人類，要當衆揭開他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