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後三點，積雪蜷縮在街角，被陽光曬得發亮。咖啡館的外牆是粗粝的灰磚與整面落地玻璃的拼接，玻璃上蝕刻着細密的飛鳥剪影，仿佛随時會振翅融入夜空，招牌上寫着四個字——“城市之光”。

推門時，銅鈴輕響，撲面而來的是咖啡豆烘焙的醇香與隐約的橙花氣息，一隻姜黃色的虎斑貓從門後的貓爬架上輕盈躍下，尾巴高高翹起。

看到這隻貓，謝知才想起這是哪裡。

“城市之光”除了可以提供咖啡之外，還會做一些簡單的西餐甜品，但最有特色的還是它的貓狗員工。

當年，由于謝爾蒂安對動物的毛過敏，但是又非常喜歡貓狗，所以出錢找代理人開了這麼一家咖啡廳，謝爾蒂安提供投資，持有51%的股份，而管理權與經營權交由代理人，也就是老闆。

雖然貓咖狗咖在現實中早已不是什麼新興玩意兒了，但在這個中世紀背景的西幻世界還是立刻風靡了一陣子，直到貓咖狗咖在各個大小城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這股熱潮才褪下去。

在這個遊戲中，一開始很缺錢、缺人手、缺軍隊，幾乎什麼都缺，玩到後期資金會出現指數爆炸，因而謝知幾乎完全忘記了他早期還投資過這麼小的一個咖啡廳。

而西裡斯似乎對這個地方依然輕車熟路。

室内挑高的空間裡，懸挂着錯落的黃銅吊燈，燈光透過手工吹制的玻璃燈罩，在牆面投下粼粼水紋般的光影。

一隻雪白的薩摩耶正趴在深綠絲絨沙發旁，蓬松的尾巴輕輕拍打着地面，把靠墊上未化的雪粒震落到橡木地闆上。

沙發另一邊，灰藍色的短毛貓蜷成圓球，爪子還按着一本攤開的詩集，将夾在其中的幹枯蒲公英撥弄到地毯上。

吧台後面，一個穿着白襯衣背帶褲的褐色頭發年輕小夥兒正在擦拭馬克杯。

“他是這家咖啡廳的創始人的兒子，之前那個老頭歲數大了，現在都是他在經營。”

當年的老闆是個普通人類，三十年過去，現在應該已經很老了。

這是第一次，謝知意識到他和遊戲中的人物生活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的現實世界隻過去了五年，可遊戲世界居然過去了三十年之久。

窗邊的位置最亮。陽光穿過積雪未消的窗棂，在橡木地闆上投下幾何形的光斑。一株琴葉榕的影子斜斜地鋪開，葉尖還挂着昨夜的雪水，将滴未滴。

角落裡，幾個藤編的寵物窩散發着薰衣草的味道，最溫暖的那個裡面，三隻奶貓正疊成一團黑白相間的毛絨小山，随着呼吸輕輕起伏。

看到這些小毛球，西裡斯一直冰封不化的臉上難得露出可以稱之為“溫柔”的表情，他半蹲下來，将其中一隻隕石邊牧抓起來提到面前。

那隻小狗哼唧了兩聲，卻沒有掙紮，而是用鼻頭仔細嗅着來人的氣味。

“它真乖巧。”謝知不禁感歎。

西裡斯笑道：“這些小家夥的祖宗是我……當年親手挑選的，自然是脾氣頂好的。”

當年這家店準備開張時，謝爾蒂安帶着西裡斯、崔斯坦和薇薇安一起去集市上挑小貓小狗。

薇薇安挑了一隻布偶，她喜歡長毛白色的貓咪。謝爾蒂安也喜歡長毛貓咪，隻是苦于過敏得厲害隻敢遠觀不可亵玩。薇薇安一邊撸貓一邊講起精靈女王妮可蕾塔特别喜歡小動物，養了十幾種不一樣的動物，上到飛禽下到走獸，有毛沒毛的都養，差點把王宮變成動物園的逸事。

正當謝爾蒂安和薇薇安為這隻布偶挑選貓窩和玩具的時候，抱着一隻緬因貓的崔斯坦和抱着一條隕石邊牧的西裡斯吵了起來。

西裡斯認為熱情忠誠的狗狗才是人類的好朋友，崔斯坦卻說貓貓也很愛主人，隻是沒有狗狗表現得那麼熱情。

一開始隻是友好交流，結果越說越激動，兩個人對噴了起來，由于二人都是小動物愛好者，于是幹脆上升到對方本身，進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人身攻擊。

終于在兩個人打算亮爪子的時候，謝爾蒂安及時将他們分開了，分開時，西裡斯還在大叫：“你這條臭魚，我今晚要把你做成生魚片！”

聽到對方對他進行種族歧視，崔斯坦這可忍不了，也尖叫起來：“你這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雜種！你去死去死！”

謝爾蒂安：“……”

那天晚上兩個小崽都失去了吃晚飯的權利，隻能在餐廳的兩個角落裡罰站，流着口水看别人吃飯。

被兩道充滿怨念的目光注視着的薇薇安有點背後毛毛的，她很擔心地勸道：“萬一西裡斯夜裡餓了，不會真的把崔斯坦做成生魚片吧……”

謝爾蒂安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不可能吧？不過……誰會吃人魚啊！人魚雖然有個魚字歸根結底還是人吧？”

薇薇安認真道：“我聽說，前朝有一任國王超級變态的，他會抓年幼的漂亮人魚到陸地上來，先奸，之後等人魚奄奄一息了再分食！”

“啊啊啊不要說得這麼生動啊。”謝爾蒂安整個人都不好了，“有我在不會讓這種殘忍的事情發生的！”

“喵嗚。”

一聲貓叫将謝知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頭一看，一隻布偶貓正在撓他的褲腿，又走拉走去地蹭他。

他将小家夥抱到懷裡，一扭頭看到西裡斯站在店内的魔法留影牆前發呆，他提高了嗓音問：“你想喝點什麼嗎？”

“……随便。”男人的聲音有點幹澀。

謝知向吧台後的年輕人點了一杯濃縮，一杯熱卡布奇諾。

留影牆上挂着這家店成立三十年的各種留影圖片，大部分都是社會名流，也有一部分是顔值驚人或者神構圖的普通人。

在留影牆的高處，很容易發現一張有點模糊的留影，畫面裡一個青年像抱小嬰兒一樣抱着一隻白色布偶，一旁的少年跪坐在謝知腳邊，拿一根漂亮的羽毛在逗那隻小家夥。

銀發藍眸的青年笑意盈盈地看着小貓，眼神溫柔得像一池春天的湖水，而由于魔法留影的角度，導緻青年的眼神也像是落在腳邊的少年身上。

腳邊的少年雖然手裡看似逗弄着貓咪，但目光所觸及的隻有眼前的青年，盡管他的眼眸是陰冷的灰色，在這個畫面中卻柔軟而純淨，如同最溫順的羔羊，又充滿稚子般的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