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列想過他生日這天姜堇等在這裡,會與他說許多的話。
他甚至想過姜堇會提起七年前的那段往事。也許姜堇會解釋,她總是那麼巧舌如簧。
陳列唯一沒想到的是,姜堇會踮腳朝他吻了上來。
陳列蹙着眉往後躲,可姜堇纖細的臂膀合攏環住他的腰。她上半身穿得很嚴實,可露着白生生的雙腿,陳列不經意垂眸時甚至看到她大腿内側被蚊子咬了一個包。
她的舌尖鑽進來,像十八歲時那樣,柔軟,潮濕,綁架着人的魂魄。
陳列起先是躲,後來一把攬抱住她的腰,将她纖細的腰肢往後折,吻得長驅直入,讓她推搡着他的雙肩隻能被動承受。
“陳列……”她小小聲叫他的名字:“我喘不過氣。”
陳列不予理會,隻是吻她。像要把她揉碎在自己懷裡那般吻她,像要共同窒息抛卻明天那般吻她。
他的氣息灌入她口中,她很快放棄了抵抗,隻是更激烈地回吻,像小獸。從前十八歲他們接吻就像角力,誰都不肯退後一步,隻是姜堇沒想到,陳列現在會一口狠狠咬在她舌尖。
姜堇輕嘶了聲,卻沒放開陳列。
直到兩人共同淪至缺氧邊緣,陳列放開她。
她望着陳列,姣好隆起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嘴唇是剛剛熱吻過的紅腫濕軟,那模樣看着很誘。
陳列回看着她,那眸光似有些發狠。
她卻不怕他。
“陳列。”她喘着氣叫他的名字:“到現在我們為什麼還不能在一起呢?”
“我們為什麼要在一起?”
“我十七歲的時候,就想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
“為什麼?”她偏一偏頭似在反問,曼妙地笑起來:“我不是早就說過嗎,陳列?我們是共犯。”
她的語調清寒間透着媚,近乎蠱惑。那些遠洋裡誘惑水手自己投海的人魚,就該有這樣一把嗓音。
她的面龐那般瑰麗。陳列十七歲時就覺得她是早開的玫瑰,灼灼盛放得讓人疑心她随時就要凋零。
可直到現在,她仍有那般野蠻而旺盛的生命力。
陳列近乎冷笑一聲,撇下她往前走去。
她也不追。直到陳列走出數十米,又大跨步踏回她面前來,一掌虎口捏着她尖俏的下巴、逼她仰起臉來看進自己眼底:“共犯是什麼意思?”
姜堇潋滟着雙眸:“隻有你跟我是同類,隻有你。”
“所以你想跟我在一起?這麼多年也不放過我?”陳列又一聲冷笑。
姜堇頭一次的在他笑聲中聽出了蒼涼意味。從前他笑得頹懶、不屑、散漫,可他從不曾笑得蒼涼。
此時他掌着姜堇下巴看進她眼底:“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你。”
姜堇心裡遽然一跳。
“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躲你了嗎,阿堇?因為我愛你。”陳列凝視她的眼神近乎發狠:“我深知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怎麼辦呢,我還是愛你。”
他深知她目标明确。
他深知她手段決絕。
他甚至深知她的虛榮、狠辣、自我中心。
可是怎麼辦呢,他仍是愛她。
“所以你呢?”陳列捏着她的下颌問:“你敢愛我麼?你這樣的人什麼都敢,你甚至不怕死,可你敢愛麼?”
他說得對,姜堇不敢。
姜堇這樣的人,深知愛是軟肋。
白柳絮就是深深吃了愛人的虧。姜堇一步步看着母親陷入瘋癫,她隻要铠甲,不要軟肋。
她隻要同類,不想愛人。
可此時陳列掌着她下颌,掌根貼着她天鵝般纖細的頸項,她能感到陳列腕間的脈搏,也能感到自己的頸動脈貼着陳列跳動。陳列看着他,黑眸像一汪不見底的深潭。
姜堇第一次感覺到,她又真有一刻馴服過這男人麼?
他能在萬千她不怕的事物中,命中她唯一怕的那件。
姜堇的一生都在與危險打交道。這樣如臨深淵的感覺令她想逃,可又令她深深沉迷。
“你給過我七十塊錢對嗎?”陳列道:“那我還給你七秒鐘的時間。如果七秒鐘之内你不拒絕我,我就追你,像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那樣。”
“我們來看看你到底敢不敢愛。如果你不敢,就永遠不要再招惹我。”
“七。”草原上獵獵的風刮着他額發。
“六。”他漆黑的雙瞳垂沉。
“五。”每數一下他會習慣性緊抿唇角。
“四。”他的拇指貼着她頸項摩挲。
“三。”天邊一道光一閃,姜堇甚至無法扭頭去看那是否為一顆流星。
“二。”姜堇的咽喉貼着他掌紋滾動,顯而易見看着他後結也随她節奏輕然一滾。
“一。”陳列放開了她,可眼神還定在她吻得紅腫的雙唇上。
“這是你自己選的,姜阿堇。”陳列說:“從現在開始,我追你。”
-
姜堇回帳篷時,與她同帳的同事帶着睡意朦胧的鼻音:“你回來了?”
姜堇用氣聲問:“吵醒你了?”
“沒有,在這裡本來就睡不實。”同事問:“你去哪裡了?”
“見個人。”
“這麼大半夜的?”同事從毯子裡仰了一下頭:“什麼人呐?”
“嗯……”姜堇坐到自己的行軍床上脫鞋。
若放在以前她會說“老熟人”,可今夜過後她會質疑她真的了解過陳列麼?
她一直以為她和陳列這樣的人不需要感情。他們需要的是戰友、共犯、同類,相濡以沫、不遺餘力。
姜堇縮回毯子裡。好像直到這時,她才感到自己的心跳穿透單薄脊背,砸在行軍床上咚咚、咚咚。
讓她想起十八歲時,她躺在破船甲闆上,胸中滿是掙紮求生的不忿,一手攥拳砸在甲闆上,咚咚,咚咚。
姜堇第二天早起洗漱時,看到一個高大身影雙手插兜,等在她們帳篷門口。
路過的女同事們竊竊議論:“那是陳列,對吧?”
他太俊朗,人人知道他名字。
姜堇端一隻不鏽鋼的小盆,裡面裝牙刷牙缸,邊沿搭一條小白毛巾。路過陳列身邊時,陳列叫住她:“哎。”
姜堇回眸,知道所有的女同事們都在背後偷偷看他倆。
“咚”。
陳列将什麼東西丢進她盆裡。
姜堇垂眸去瞧,發現那是一盒蚊蟲叮咬膏。
“不知道這裡有瘧疾嗎?穿什麼裙子?”陳列不笑的時候說話語氣總透着些兇。
姜堇想起昨夜被蚊子叮的那一口,此時貼着她工裝褲輕輕摩擦,透着些癢。讓人想起昨夜陳列的那個吻,挂在心頭,也透着同樣的癢。
“我提前噴了藥水。”她狡辯道:“你知道嗎?我隻帶了這一條裙子。”
他生日的時候穿了。
“可是沒熨平,裙擺都是褶。”
“喂陳先生,”姜堇笑了:“要求太高了吧?”
“不要叫我陳先生。”
“那叫你什麼?”
“陳列。”他墨黑的雙眸迎着晨曦看過來:“叫我陳列。”
她細白的指尖貼着不鏽鋼盆沿點兩點,舌尖推一推齒後,方才開口:“陳列。”
陳列揚起手來,像是習慣性要在她後腦揉一把。
卻頓住了動作,改為揚手在半空一揮:“走了。”
陳列走後,女同事們團團圍上來:“Lilac,你認識陳列啊?”
“不算認識。”姜堇隻是淡笑。
從昨夜過後,他們似都暴露了不為彼此所知的一面。
“那他為什麼來找你?”女同事們七嘴八舌:“他給你什麼?”
“一盒蚊蟲叮咬膏。”姜堇從盆裡揀出來:“誰需要就拿去用。”
“哇好奢侈——大戶大戶!”
在非洲草原,必備的藥品物資是比任何奢侈品都珍貴的存在。
奢牌包或各色鑽石,在這裡抵不上一盒蚊蟲叮咬膏。
陳列也是來了一段時日後,才發現這裡女生們洗頭的規律。
姜堇在綁了兩天丸子頭後,這天傍晚,陳列見她蹲在帳篷外洗頭。
陳列走過去:“不去吃飯?”
姜堇略一擡眸,從濕漉漉的發縫裡瞧他:“不去。入了秋,等到晚上洗頭就太冷了。”
陳列沒說什麼。
姜堇舀起一缸水往自己頭上澆去時,又從發縫裡看陳列,發現他靈巧地攀至一旁的樹上,摘下兩顆碩大的青芒來。
浩無邊際的草甸染金,随風滾蕩似母親柔軟的懷抱,遠處有黑白交織的斑馬揚起頭。
陳列也不去吃飯了,盤腿坐在姜堇對面,撕開芒果的外皮來。
在國内賣得挺貴的水果,這裡卻遍地都是,以至于墜了滿地變作草地養分。這種芒果最為他們所喜,核隻有拇指大小的一顆,果肉細而無絲,在唇齒間化開是一種純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