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姜堇拖着行李從吉普車下來,男人們開始起哄。陳列一眼睨過去,他們又不敢多言語了。好像唯獨陳麗沒往姜堇這邊看一眼,隻是沉默地勾腰劈柴。
十數小時的飛行加轉車,姜堇風塵仆仆,回帳篷後先換了身衣服。
有人搖動帳外的鈴铛。
姜堇:“進來。”
走進的是陳列,深深看了姜堇一眼。
姜堇開他玩笑:“怎麼,我才走了幾天,不認得了?”
“其實我想過。”
“什麼?”
“你不會再回來了。”
姜堇彎了眉眼:“不回來我能去哪裡?”
“我不知道。”陳列站在并不寬大的帳篷裡像一座沉默的山:“我從來都不知道。”
姜堇坐在床畔,她的頭發經過旅途勞頓油了,一時沒找到皮筋,便順手斜斜地編一條麻花辮,用衛衣的帽繩系在肩頭。
陳列拍一下她的帳杆:“這次回去吃什麼好吃的了?”
“陳列。”
“嗯?”
姜堇忽然說:“我想吃你煮的面。”
陳列沉默一瞬。
兩人誰都沒有提及他在電話裡同白柳絮說的話。陳列隻是問:“上次你帶來的面吃完了,這次帶了麼?”
“沒有。”
“那我去找找看。”陳列轉身出了帳篷。
不一會兒,陳列拿着包面條進來。包裝裡也隻剩拇指粗那麼細細一把,陳列默然地蹲到瓦斯爐前,開始燒水。
姜堇望着他背影:“哪來的?”
“小張的。”
姜堇輕笑:“他肯給你?”
“換的。”
“拿什麼?”
“啤酒。”
姜堇嘶一聲:“硬通貨,你可真舍得。”
陳列并不說話,隻是蹲在瓦斯爐前把面條煮進去。
姜堇問:“能放辣麼?”
“不能。”
“為什麼?”
“這裡氣候太幹燥。”
“陳列你這個人……”姜堇似是無奈地一笑:“真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則你知道麼?”
陳列并不反駁,隻是撒些鹽進去。
他感到姜堇站了起來,輕輕走到他身後來。其實姜堇的腳步很輕,像貓,隻是她的一陣溫軟覆下來,自身後彎腰抱住陳列厚實的背。
“陳列。”她輕輕地叫他。
她編成麻花辮的長發不知何時散開了,自他的臉側垂下,癢癢的掃着他。
她香軟的氣息是擁抱之外的第二重擁抱。陳列撒鹽的手頓了下:“你也不怕燙到。”
姜堇仍那樣抱着他:“你剛才沒看我。”
“什麼?”
“我剛下車的時候。”
陳列略踮着雙腳蹲着,承受着姜堇自他身後壓過來的體重。姜堇又說:“可我覺得你在勾引我。”
“嗯?”
“你劈柴的樣子,很性感。”姜堇始終沒碰陳列,可她說話時,溫軟的氣息刮擦着陳列耳廓。
陳列覺得癢,擡手想揉,又被姜堇把他的手打下去。
“淡藍色的。”陳列忽然說。
姜堇下飛機時穿的那件衛衣,是淡藍色的。
“那是紫色。”姜堇輕輕呵笑:“為什麼男人分不清藍色和紫色?”
她挂在陳列肩頭伸手往下,去夠陳列的褲腰。
陳列一把抓住她細瘦的腕子:“别鬧,煮面呢。”
姜堇當真不再動了,直到陳列把那碗面乘出來,她用鼻尖輕碰了碰陳列的耳垂。
當陳列擰熄了瓦斯爐,她用下巴蹭一蹭陳列的頸側,那動作也像貓。
陳列的喉結滾了下。
“姜堇。”叫她的名字時有種警示意味。
她卻從不怕她,用牙尖在他頸動脈輕咬了口。
陳列蹲着不動,任她放肆,嘴裡問:“你什麼意思?”
“陳列,我們在一起吧。”這一次她說話,溫軟吐息呵在他頸動脈邊,那裡的躍動連通心髒。
“在一起是什麼意思?”陳列又問。
姜堇輕輕地歎了口氣,似為他的刨根問底。
“陳列,你有辦法跟其他人在一起嗎?”她貼在他頸邊似輕輕呢喃。
他阖着眼,胸腔起伏。
“我沒有辦法。”她說着又用鼻尖蹭一蹭他的頸脈,貓一般的動作似盼他心軟:“很多事隻和你一起經曆過,我沒辦法用言語再向其他人解釋一遍。”
“我可以當你的同類、共犯、女朋友。”她說這個稱呼的時候輕輕笑起來:“女朋友,我其實挺喜歡這稱呼。”
她又把尖俏的下巴擱在肩窩裡喚他:“嗨,男朋友。”
“還有什麼不夠的呢?”她的語調始終輕似蠱惑:“我們會是最緊密的同盟,我們的身體也一樣。你不想要我嗎?”
她把臉埋在他頸窩裡說:“我想要你,從十七歲開始。”
他是她的性啟蒙,帶着天然濃烈的荷爾蒙氣息。
陳列忽地站起來,将挂在背後的她一把打橫抱起。
姜堇下意識想驚呼,卻把已到唇邊的一聲咽了回去。
陳列神色沉沉,看上去想将她一把丢到行軍床上,最後一刻,卻隻是将她放到床畔坐定。
爾後自己退開兩大步。
“這就是你思考的結果?”他問。
她仰起巴掌大的面孔看他,仍是輕輕喚他的名字:“陳列。”
她好像從來擅長拿捏他軟肋。
譬如他說,他其實是個好人,總會為女人心軟。
可這時他隔開兩步看她:“回答,這是不是你思考的結果?”
“陳列。”她的語氣輕柔:“除了愛你,什麼都可以,一切都可以。”
陳列深吸一口氣,阖了阖眼,張開眼的時候點着頭。
“好,我知道了。”他重複點頭的動作有那麼一點點神經質:“我知道了。”
說完轉身出了帳篷。
“哎列哥……”剛好組裡有人來找他,被他掀開的帳簾糊了滿臉。
陳列大跨步地向夕陽走去。
她的确了解他,他看着兇而頹,其實是個心軟的人。
可她也不夠了解他,他隻會為她一個人格外心軟,也隻會為她一個人格外心硬。
如果她不能愛他的話,那他就一切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