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序忍俊不禁,向艙外喊道:“站遠些,莫要偷聽!”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碧綠的山水映在眸中,讓人沉醉,不知歸路。
如若可以,他真想在江南老去,永遠留住這盎然春意。
元序悄然将目光從山水間移開,落回謝杳身上,久久凝望着她,想将此情此景銘刻于心。
謝杳迎上他的目光,默契地緘口不語。
她心中萬般不忍,卻無法自欺欺人,就算再拖延時間,最終,也都要分别——一南一北,天各一方。
他們之間隔着太多太多,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能夠各自相安,已是最好的歸宿。
“子啟,提筆吧。”她輕聲開口,“空口無憑,立書為證,合你我二人之力,定南北江山,建清平盛世。”
元序鄭重承諾:“劃江各治,百年和盟。”
帝印落下,一紙契約承起雲夏江山和百姓,重若千鈞。
“昭昭放心,我定會看顧好阿策。”
謝杳揚唇一笑,燦若春華:“我信你。”
元序起身,走到她面前,無意間瞥見她腕上的镯子,神色微恸,又極快恢複如常。
“元序在此,代父親,向謝氏一族賠罪。”他上身壓得極低,“是我們辜負了謝氏與江南百姓,罪責難恕,此生不足償還,惟願此約能彌補一二,還天下一個太平。”
謝杳起身回禮:“那些死去的人,還有謝氏一族,我無法代替他們原諒,是非對錯,便交由後人去評斷吧。”
“此生無緣相偕,是我辜負……”
“子啟。”她揚聲喚他,“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世事無常,并非那時的我們能左右。”
謝杳上前一步,擁住元序:“你我之間,沒有辜負。”
元序緊緊擁着她,蒼茫天地,江山萬裡,分明浩瀚無垠,卻也比不過這一葉扁舟,隻因此後在這世間,再也沒有他們相見之由,相聚之地了。
他不舍離去,可時辰已到,他該回去了。
元序松開謝杳,與她拉開距離:“昭昭,你于國于民皆重,千萬不要忘了珍重自身。”
謝杳眼眶微紅,不敢再去看他,垂眸點了點頭。
他依舊笑着望向她:“送我出去吧。”
“跟你阿姊拜别。”元序拍了拍段策的肩膀。
段策跪地叩首:“阿姊,珍重。”
謝杳扶起他,遞給他一塊令牌,溫聲囑咐道:“江南永遠是你的歸處,任何時候,你都可以暢行無阻,回家來。”
段策用力點頭,眼淚在眼眶打轉。
謝杳轉而望向元序:“子啟,珍重。”
“昭昭,珍重。”
言罷,元序與段策一道躍上小舟,駛離了畫舫。
“我們也該回去了。”謝杳對棠梨說道。
她幹脆利落地轉身,作為大涼的攝政王,今後,她要承擔起萬千民生,不能露怯,亦不能止步不前。
元序望着遠去的畫舫,心中感慨萬千,今生無緣,雖遺憾,卻也是成全,昭昭絕代風華,理當建立不朽功業,若是做了皇後,委身宮中,那才可惜。
他的眸光愈加堅定,新朝百廢待興,他這個大祈帝皇也不能落後才是。
畫舫的桌案上,一封信偷偷藏在契書下,那信上洋洋灑灑地寫了一行字:
吾心如一,不可轉也,此生不求同歸,願許海晏河清之盛世,報還于卿,以表心意。
* * *
雲夏南北朝史載:
南朝嘉祐二年春,南涼攝政王謝杳與北祈帝皇元序,于江上畫舫,簽訂百年和平之約。南北議和,劃江各治。
自此,天下太平,百年間再無戰事,創雲夏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