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見笑了笑:“我這個做徒弟的怎好直呼師父名諱?”
“何方人士,總不為難。”
“隴右,晏氏。”
顧懷川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叨擾了。”
他轉身離開,卻在邁開步子後又回頭對月見說道:“待長安桃花盛開,我再來此,飲你們樓主釀的桃花醉。”
月見不明就裡,愣怔地點了點頭。
顧懷川走出紅塵樓的那一刹,面上揚起明媚的笑意,長安三月和煦的春風,拂過他的心頭,留下了一顆種子,它不需生根發芽,隻留在他心中,就足以讓他喜不自勝。
這世間除了她,再不會有人将桃花釀成的酒喚作桃花醉,也不會将自己徒弟的名字取為月見草之意,這紅塵樓的主人,他定不會猜錯。
本以為相隔南北,此生再難相見,卻沒想到心心念念之人,一直都在眼前。他欣喜,也憤恨,喜這失而複得,恨自己知曉的太晚,紅塵樓至今業已十年,便是自老師攜親眷歸鄉不久,她便孤身來了長安,将這紅塵樓開在了熙來攘往的東市,大隐隐于市,真是藝高人膽大。
此去經年,顧懷川常借節慶之由至紅塵樓閑坐飲宴,每次隻稍坐片刻,從不過多停留,也從不曾尋至紅塵樓樓主面前。
他就這樣隐匿在人群中,于無人知曉處默默伴着她,期盼着某一日與她相見,曆經春夏秋冬,走過年歲佳節,風霜雨雪無阻,從未有更改。
他想:縱使相隔人海,見面不識,他也願守在這有她的一隅,等待她的出現。
* * *
大晟,朔光十七年,六月初九,雨水淅淅瀝瀝的,将三伏天的風裡都裹挾上一絲涼意,謝弈月百無聊賴地收起傘,從正門大搖大擺地進了紅塵樓。
一股邪風揚起她帽上的帷紗,她擡手去攏,恰好瞥見那個熟悉的銀灰色身影。
她腳步一頓,趁他還沒注意到自己,快步退出樓外,轉道去了後門。
進了二樓朝内的雅間,她急忙喚來月見。
“師父回來了,生辰過的怎麼樣?”
“老樣子,又不是昭昭親自下廚,沒什麼新鮮玩意兒。”
月見忍俊不禁:“若是阿杳親自下廚,師父怕是吃不上這生辰宴了。”
謝弈月莞爾,懶散地指了指樓下:“他怎麼來了?”
月見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很快确定了師父口中的那個“他”是誰。
“太傅啊,自是來喝酒的。”
謝弈月眉頭微蹙:“桃花醉?”
月見颔首:“正是,太傅隻喝這一種酒,平日都是飲茶的。”
“平日?他常來此?”
月見微怔,師父也算常在樓内,怎會不曾注意到太傅,真是奇怪。她壓下心頭疑惑,悉心解釋道:“也算不上常來,但……好像每逢佳節,太傅都會來。”
見謝弈月不答,她繼續說道:“今日不是佳節,倒是個例外。”
謝弈月心念微動,今日雖不是佳節,卻是她的生辰,他這是猜到了?還是巧合?
“他可曾向你提到過我?”
月見思忖了片刻:“好像……是問過一次,前些年太傅初到樓内時,曾問過我師從何人。”
謝弈月眸光閃爍:“那你如何答的?”
“隴右晏氏。”月見神情認真,語氣堅定,“師父叮囑過的,就算是聖上來了,月見也會守口如瓶,絕不透露半句。”
謝弈月望着她嚴肅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瞧你這模樣,我就随口一問,不必放在心上。”
“那太傅……”
“他來他的,如尋常食客無甚不同,你莫表現的太過,反生怪異。”
月見點了點頭,退出間外。
謝弈月倚在窗沿,遠遠地望向顧懷川,揚起了唇角。
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是緣何而來,難得瞧見他一次,就要好好“欣賞”,不可錯過。
想到這兒,她的笑意更盛,這個生辰,似乎也變得有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