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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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徐芳冰擡頭看她,狐疑得很。
楊琳站了好幾秒才慢條斯理地說:“我去拿水果,你們要吃什麼?”
“什麼新鮮拿什麼,西瓜記得拿點。”
“王助呢?”
“都可以。”
王逸洲看着她走遠,沉吟着問徐芳冰:“徐店和楊琳很早就認識?”
他對這兩個人有些好奇,畢竟楊琳在公司的人緣和業績成鮮明對比,大多數時間她都對人愛搭不理,很有目中無人的架勢,而徐芳冰也是一衆店長裡脾氣最暴的,開會吵架聲量永遠最高。
兩個出了名不好相處的人卻關系不錯,于公于私都引人探究。
但徐芳冰隻敷衍地答他一句:“我們之前合租過,在南京。”
王逸洲再沒好多問,扯開話題聊了會,楊琳端着點東西回來。
她把水果放在中間,一碟沙姜推給王逸洲:“讓他們現切的。”
王逸洲怔了下,生硬地道聲謝。
楊琳眨眨眼皮子:“不客氣。”
服務員提着壺過來問:“需要加水嗎?”
楊琳擺擺手:“不用,我杯子裡還有水。”
服務員解釋道:“加鍋裡的。”
楊琳一愣,很快若無其事地勾勾頭發:“哦。”
徐芳冰斜眼看她:“丢人。”
王逸洲也忍不住微微咳嗽,他擡手掩飾,闆一整天的臉稍有和緩。
菜陸續上齊,餐廳請的歌手也開始熱場,彈了一段讓猜歌。
楊琳舉手答中,也在歌手的邀請下就着麥唱了幾句,大大方方,引來不少異性視線。
王逸洲在她的歌聲中往後一靠,疊起腿,想起自己剛入職時的事。
那會趕上廠家培訓,老朱把他指過去說提前熟悉一下。
王逸洲從來都是個認真的人,對待培訓也并不敷衍,但楊琳完全是去做樣子的,上課拄着臉托着腮百無聊賴,下課後跟着王逸洲,非要一起做方案。
王逸洲知道她是不想動腦子,而且兩人雖然屬于一個公司但并不熟,于是把她拒在門外。
但也正因為不熟,他低估了楊琳的執着。她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不停騷擾他,一會借數據線一會又來問個熱點,哼哼唧唧可憐巴巴。
王逸洲有些招架不住,還是打開門讓她擠了進去。
後來她一下課就往他房間鑽,他怎麼說她怎麼寫,一顆頭點得像撥浪鼓,上課也是緊挨着他坐,說什麼都贊同。
那時撒嬌的語氣一出來,其它組員都投以暧昧目光,不時打趣他們關系親密,說是組裡的金童玉女。
王逸洲承認自己動過心,尤其戶外項目時楊琳一直抓着他胳膊躲在他身後,極大地滿足了他作為男人的虛榮心和保護欲。
更何況她嬌俏外向,漂亮得晃眼睛。
但王逸洲很快見到她的另外一面。
培訓後回廣州應酬,楊琳在KTV跟一位設計師手拖對唱,甚至在衆人的起哄聲中喝起交杯酒還眉開眼笑。
王逸洲有些不适,不知是反感于她和其他男人的親密,還是那股輕佻随便的作派。
他甚至想起自己一位遠房表妹,十幾歲出社會,空間個簽是浪得有骨氣騷得夠洋氣,平時煙不離手打扮前衛,走在男人的口哨聲中還洋洋得意,攢了一身惡習。
楊琳某些言行簡直是他那位表妹的翻版。
也見過她跟同行吵架,對方諷刺她賣嬌賣笑她卻毫不在意,還讓對方多學着點。
自此,王逸洲跟她不尴不尬地保持着距離。
但某次飯局後看她醉到咳嗽又問要不要送,卻收到輕蔑一瞥。
王逸洲也不傻,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就是她混培訓的工具人,培訓一結束他當然就沒了價值。
好在王逸洲脾氣夠好也不是鑽牛角尖的人,有些事想通後也就一笑了之,把那幾天的情愫歸結于吊橋效應,一時的荷爾蒙作祟。
歌唱完,餐廳響起些許掌聲。
楊琳嬌聲問:“王助,我粵語怎麼樣?”
她唱得唱得臉瑩眼潤,王逸洲有些微妙的不自然,錯開視線說:“可以,算标準的。”
倒是徐芳冰第一次聽她唱粵語歌,好奇問:“你粵語哪裡學的?”
“聽會的。”楊琳咬了口西瓜說:“我在深圳看過幾年百貨店。”
徐芳冰哈哈地笑:“士多妹?什麼樣的店,有照片沒?”
楊琳随手翻出張以前的照片:“這種的。”
她把手機擺在桌上,照片裡的百貨店招牌簡單,門口擺着兩台賣飲料的冷櫃。
王逸洲對這種店有印象,新聞上播過說有些守店的就住在天花闆吊樓裡,很低很矮,人在上面隻能躬着腰活動。
因為出過消防事故,後來慢慢都查封掉了。
徐芳冰看兩眼問:“誰開的店,你們家嗎?”
“剛開始是我爸,後來轉給别人了。”楊琳把手機拿回來,往後一張是她站在收銀台的照片,脖子上挂個雜牌手機,耳朵上戴着兩元店買的流蘇耳環,土裡土氣像個二百五。
楊琳按熄屏幕,摸了摸耳垂。
她那時候剛打耳洞還總愛換不同的耳環,弄得耳洞總是發炎,拔出來的時候經常龇牙咧嘴,後來表姐給了一對純金的耳釘才沒再受罪。
徐芳冰問店開在哪,楊琳說羅湖,位置還不錯。
“位置不錯幹嘛轉,不掙錢嗎?”
“掙啊,但人家轉讓費出得高。”楊琳低頭吃東西,有些口齒不清。
徐芳冰懂了:“所以你爸就是掙了筆轉讓費喽……”她順口問:“有錢幹嘛不供你讀書,起碼把高中念完吧?”
楊琳說:“一開始是我不想讀,後來想回去,他才不供的。”
“那你發什麼神經,幹嘛不想讀?”徐芳冰開始猜:“早戀被抓到,開除了?”
楊琳問:“老師想睡你,你還敢讀嗎?”
“神經!”徐芳冰眼皮一跳:“哪有老師這麼變态,别亂開玩笑!”
“不信算了。”楊琳攤攤手。
回想當時她還往旁邊避了下,以為是擋到老師的路,畢竟教師宿舍并不寬敞,而且裡面隻開了一盞燈,所以她下意識往旁邊撤步,但很快那隻沾着粉筆沫的手從她衣服下擺伸進去,她吓得拼命掙脫跑了,連獎學金都沒要。
楊琳扭頭提醒徐芳冰:“你妹妹不是也回老家讀書了?我跟你說,留守兒童有時候很不安全的,想欺負她的人會很多……什麼老師親戚,都不見得是好人。”
“關我屁事?”徐芳冰剜了她一眼。
楊琳借口上洗手間,款款離桌。
外邊走廊等了會,接完電話的林坤河從對側走出來,見她端着一副好整以暇的肩膀站在牆邊盯着他。
林坤河嗅出點不尋常,頓住腳打招呼:“還沒走?”
楊琳說:“等你啊。”
林坤河笑笑:“有事?”
當然有事了,楊琳心裡不爽,極其的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