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坤河說:“我走地庫,不經過那裡。”
楊琳撩了下頭發,人因為手傷動作和反應都不如平時靈敏,身上那股神氣悠然的勁也被病氣抽走一些,恹恹地看起來不想說話。
她聽到手機在震,朝林坤河伸伸手:“幫個忙。”
林坤河拔掉充電線,遞過去時看了眼屏幕,是他相熟的一位同行。
他們這一行也不盡是酒色之輩,這位同行不混圈子不拿回扣,作品一流躲人也是一流,最不喜跟材料商走得近。
這樣一位樸素的手藝人,楊琳有一天卻笑盈盈地出現在他的私宴上,人比花嬌嘴比蜜甜,随時能從喉嚨裡掏出一段順耳的話,讓喝了兩杯的設計師們更加醺醺然。
後來提起這事,說是她來送樣,被他壞脾氣老母扔進垃圾桶且指着鼻子讓滾;她也沒說什麼,東西從垃圾桶撿回來重新再送。
那天扔了幾次就撿了幾次,同行聽說後于心不忍地給個小單試水,合作期間發現小姑娘除了瓷磚還對國際形勢有一定了解,來回幾次越聊越投機,遂喊着一起吃飯。
林坤河的眼尾當時實實在在抽搐了會,覺得大師悶騷起來也是另一個水準,比起來他還是普通很多。
楊琳今天狀态差一些,沒有嘴比蜜甜,臉也素得連點口紅都沒塗,講完電話看了眼林坤河:“以後住酒店記得反鎖,脫褲子之前記得看清是誰。”
她翻着手機打算處理工作,聽到林坤河說了句:“我習慣裸睡。”
楊琳手指一頓,視線飄過去。
林坤河站起來問:“你确定要走?”
楊琳眉頭皺了下:“問這個幹什麼?”
林坤河說:“你确定走,我就不用讓我爺爺奶奶回深圳了。”
楊琳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問:“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林坤河點點頭。
楊琳忽然笑了,端着肩膀淡淡回應:“不好意思,我得考慮一下。”
“當然可以。”
林坤河覺得這世上有些事挺邪門,總有事情趁他不注意就砸到腦袋上,等他槍頭一調,事态就要颠倒。
林坤河是普通男人,有着普通男人都在意的架子和面子,不愛做上趕着的買賣,好在生意場上治了幾年,适應得比以前好。
“帥哥!”隔壁病床做手術回來,喊他搭把手。
林坤河過去幫忙把人挪回病床,挺肥挺寬的大胖小子,三個人都挪出一身汗。
挪完順便也出去講了個工作電話,回來時楊琳不在,隔壁家屬指指陽台的洗手間:“你女朋友去廁所了。”
林坤河站過去,家屬問:“你女朋友手快好了吧,怎麼弄的?”
“不小心摔的。”林坤河也問了問正喊痛的胖仔:“腿怎麼弄的?”
“臭小子玩滑闆摔的,不止腿,屁股都擦傷了。”家屬提起還氣得不行,抱怨兒子貪玩。
林坤河問:“玩的長闆還是陸沖?”
“陸沖,我剛買的闆。”胖仔很有禮貌地翹着腦袋問:“叔叔你也玩滑闆嗎?”
林坤河挑了下眉:“看過,沒玩過。”
閑聊幾句,聽到洗手間傳來掉東西的動靜,胖仔耳朵很靈,立馬喊他:“叔叔快去看看,你女朋友不是摔倒了吧?”
林坤河不太舒坦地瞥了他一眼,轉身去敲洗手間的門:“怎麼了?”
楊琳把門打開,地上摔了個漱口杯,她蹲在地上像鴨子一樣斜着腿把碎片踢到一起。
林坤河動手幫忙,忽然聽她問:“為什麼改口?”
林坤河扔了一片瓷,嘴裡回道:“你說的,真要結婚娶誰都不如娶你,而且我家裡人也認識你,不用介紹太多。”
楊琳分辨了會,人逼近過來,目光像兩把飛薄的刀,咬着牙說:“你别耍我。”
林坤河也說:“别告訴我你改了主意,又想聽你爸的。”
他把地上收拾幹淨,拍拍手,見楊琳眼神緊鎖着他。
她眼睛很大,曾經有人形容她眼睛大得能演鬼片,林坤河被這雙眼盯了好一陣,見她抿着嘴,眼裡漸漸浮起一些說不透的笑意:“我就知道你跑不掉。”
她很快着了相,得意地隔着衣服掐他一把:“敢耍我,這病床咱倆換着躺。”
林坤河對病床沒有愛好,洗了把手從醫院出來,回深圳路上收到鐘助理發的幾張照片。
照片是他留學那天拍的,去送機的人很多,包括楊琳。她被他一個朋友摟在懷裡,臉貼臉十分親密。
是林坤河曾經非常要好的一個朋友,他想起那年被她纏着要Q.Q,揮筆寫下這個朋友的号碼。
後來在中信廣場碰到,她頭發拉得很直,薄薄地貼着頭皮,走路的時候被空氣裡靜電牽起幾縷,像馬上要被雷劈。
損友們在她走後誇張地學她調調:“靓仔~買鞋嗎?靓仔~拍拖嗎?”
還有摟着他脖子發嗲的:“哥哥仔,記得回去要通過人家好友哦~”
林坤河正是話少人酷的年紀,被問起是誰時淡淡地說了句:“士多店的收銀。”
後來常被拿來開玩笑,問他有沒有被收銀小妹泡到手。
林坤河不怎麼去那裡買東西,去的兩次,第一次被她威脅報警,第二次她賣給他一片馊了的西瓜,嘴裡碎碎地罵他死本地仔,紅着眼睛瞪他:“看什麼看?買完了就走!”
數數被她罵的次數也不算少,幾年前最後一次見面,她蹲在地上頂着一頭紅毛讓他滾,眼裡恨意過分的多,像她經曆所有的事都是他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