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一瞬間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害死了人,他是比前世知道的更多了,但相比起來太子才是那個開了天眼的人,時刻站在雲端上看着他橫沖直撞,時不時露出玩味的神情,就像現在一樣,太子一定得意極了!
蘇臻珩理解了,太子又殺了人,那他今天把他關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既然有目的為何又不像前世那樣直接綁起來強上了,回頭再哭求着說自己有多麼在意師傅?
瘋狂的想法讓他沖散了片刻的理智,蘇臻珩冷笑一聲,手伸向身後扣着雕花木門,一手扶着拐緩緩站起身來。同歸于盡的後果是無數個因皇權一怒而喪命的陳香師,哪怕這一世同歸于盡了,等到下一世元甯祯一睜開眼又該怎麼辦?
“殿下有什麼要求,現在就說吧。”
元甯祯這才站起身來,回過頭來看向他,輕微歪頭,柔和地一笑:“臻臻果真是個聰明人。”
他緩緩往前走了幾步,邊走邊道:“孤并非不通人情,也不想像前世一樣搞得魚死網破。既然臻臻不喜歡被孤強綁着,孤便不那樣做。孤想要的,是你真心留在京城,留在孤的身邊。”
“若臣不願呢?”
元甯祯已經走到了蘇臻珩跟前,幾乎近在咫尺,伸手将蘇臻珩略顯淩亂的頭發撥開,輕聲道:“孤理解你的心思,你也會理解孤的心思的。”
他沒有不願意的機會。
蘇臻珩心裡一哽,被太子的柔和與強硬壓得喘不過氣,明明已經好了的腿卻像是真的瘸了一樣,險些沒站住,下意識地猛抓着身後的門,這種懼意是他從前世帶來的,久久無法磨滅。他從不怕和這位暴君正面相對,唯獨怕自己的不順從會給他人帶來災禍,累了多少戚戚性命……
他咬着牙,質問般壓着嗓音道:“你有多恨我……一定要讓我背負那些?你到底為什麼……”
“是孤想要你背負的嗎?是你自己把不該你的人命和事都扛在自己肩上,這是孤想要的嗎?”元甯祯好氣又好笑,焦急地握着他的肩膀,忿忿道:“你哪怕把這些東西換成孤呢?”
見蘇臻珩神色陰郁,表面陰冷可怖,内心卻是痛心疾首。元甯祯心知這是把蘇臻珩逼到絕路了,前世的步步緊逼讓他吃盡了苦頭,雖然有過五年的纏綿,卻也是步步坎坷,多少次挂着彩、懷着憤懑出的寝殿,兩個人都沒什麼好結果。
但前世的蘇臻珩一開始很好騙,說幾句軟話他就能信的,後來又被磋磨得不成樣子,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也沒有逃走的可能性。而今生的蘇臻珩态度決絕,是抱着你死我活的心态面對他的,搞不好兩個人都會比前世死得更慘烈,到了下一世,恨意還會再積攢下去。
元甯祯知道,自己該後退一步了,但又不能退得太多。便緩和了神色,商量一般的口吻道:“孤向你保證,你我皆遂了彼此的心意,萬事皆太平。若你能在孤身邊安穩活着,就是不做夫妻,孤也是願意的,孤也不會再不顧你的心意去強□□你,如何?”
元甯祯的态度顯然緩了許多了,有些許卑微之态,一個上位者能這樣已經少見,但隻怕是假寐之狼。蘇臻珩深喘了口氣,動搖了幾分。現如今已經是最體面的結局,倘若他一再激怒元甯祯,誰都不會有好結果。就這麼演下去,以待來日,未必不好。
元甯祯見蘇臻珩神色有變,緊抓着機會繼續:“孤來日登基,你便是帝師,可為蘇家再添榮耀。孤悔了,再不會像前世那般了……”
太子的起勢,不,天子的起勢其實不堪一擊,随時都會反悔,蘇臻珩全都知道。隻是如今形勢,由不得他選擇其他,唯有這條路可走。他抽回緊扣木門的手,扶着拐站定,正色道:“臣,願如陛下所言,也請陛下遵守諾言。”
元甯祯滿意地後退一步,讓開了寬敞的空間,眼神無意識地将師傅上下打量了一遍,應道:“君無戲言,先帝可證。”
蘇臻珩看了一眼正殿中央的成晖帝棺椁,不由得生出一份歉疚之心,原來他還是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奉承君王的佞臣,懦弱得讓自己生厭,卻又無可奈何。如今隻能靜等時機,盼成晖帝留給他的最後一道旨意能救自己,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