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堯攔着他,冷聲道:“這是始安侯。”
“那太醫呢!”
張院判是個文弱的老頭,從一開始下了馬車便被這大漢駭得不敢說話,想插話也插不上嘴,隻得焦急地踱步。那大漢見他背着個藥箱,這才認出來,一把将人拉着竄進去了。
褚堯見狀,道:“好無禮的人。”
“若裡頭躺着的是我,你會像他這樣嗎?”
褚堯:“屬、屬下必會護好侯爺,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蘇臻珩淡笑一聲,不再言語。兩人被崔府的小厮引着進了二門,崔府守着不少人,雖然都隻着粗布衣服,但看一眼便知個個都是精壯的兵士。
褚堯忽而開口:“倘若侯爺也遭大難,隻要屬下還活着,必拼死相護,若侯爺不在了,屬下也絕不苟活。”
蘇臻珩笑道:“護我便罷了,難不成你還想時時刻刻跟着我?陰曹地府可不是值得結伴而行的地方。”
兩人正說着話,一個人從屋裡關門退了出來,正是方才那個大漢。大漢見了人,連忙拱手作揖:“不知是始安侯大駕,方才真是對不住了!”
這是個粗人,想來是跟着崔征長居西南的,沒有那麼多禮儀規矩,但畢竟蘇臻珩也常年在邊疆,反倒看着親切,道:“同為軍士,私下裡何必管這些繁文缛節。隻要崔将軍能安好便足矣。”
大漢站定道:“多謝侯爺體諒了,末将平南軍上折沖都尉高虎。”
他頓了一頓,後拜道:“我家将軍一直心懷忠君報國之心,隻是被南綏奸人陷害才遭此大難,但将軍并非有意抗旨回京,實是我等趁将軍昏死将人送來的,将軍毫不知情。若聖上想要治罪,我等自會承擔罪責,還望始安侯替我等作證!”
正說着,院中立着的一衆兵士跟着他齊齊抱拳跪地,神情有着從容赴死的懇切。
在京城人的眼裡,皇帝是個仁慈的君王,但平南軍從崔征中毒無醫開始不停地往京城遞折子,當時的元甯祯卻因事多繁雜屢次将折子丢棄,絲毫不顧及崔征的命,因而平南軍對此次回京是心存畏懼卻又不得不為的。他們不知道新君的脾性如何,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引起了新君的怒火,便努力将他們的将軍摘幹淨。
蘇臻珩叫他們起身,說:“聖上無意責罰,諸位先放寬心。若崔将軍能安然無恙,聖上也會高興。”
人心撫平後,不見屋裡的太醫出來,卻聽見了府外車馬輪子的轟響,宮廷出行的儀仗聲響刺耳。隻聽聞一聲:“聖上駕到!”蘇臻珩的額角蓦然一跳,轉頭便見太監提燈開路,皇帝着玄色龍袍、披着厚狐裘穩步邁了進來。
衆人齊齊下跪拜見,皇帝溫和道:“不必多禮,朕來看看崔征,陣仗太大隻怕會驚到他,都起來吧。”
哪裡有皇帝親自來看望臣子的道理?皇帝的态度讓平南軍士們感到驚詫,或許皇帝之前一直對他們視若無睹當真隻是因為折子太多而漏掉了?又或許是因為當時先帝日薄西山,太子因繁忙而無暇顧及?如今一想,可能真是他們想多了,于是皆松了口氣。
皇帝見了一眼蘇臻珩,道:“朕原是隻派蘇将軍前來看望,但思來想去,又實在放心不下崔征的病情,這才想着親自來一趟吧。如今天色已晚,蘇将軍的腿又不便,實在是朕欠考慮了。”
這日皇帝與一衆人候着張院判看完診,待張院判将崔征的病情細細告知,又開了藥,禦駕才離開。
夜色如墨,初春夜裡的風恰似冬日般寒涼。蘇臻珩行動不便,也沒幾盞燈籠,但禦駕這邊燈火通明,皇帝便邀蘇臻珩進了禦轎。
皇帝說順道将他送回府邸,左右他來時候的馬車就是用的宮裡的,都是要送完他再返回宮中的。
禦轎裡的兩人并未說幾句話,春寒料峭,皇帝解下自己的狐裘給蘇臻珩披上,蘇臻珩百般推诿,皇帝便斂了和順的神色,冷聲道:“你不敢收朕的東西?”
蘇臻珩道:“臣隻怕弄髒了陛下的禦衣。”
對于他虛情假意的恭謹,皇帝早就看透了,他無非就是讨厭他的東西、讨厭他這個人罷了,卻還要佯裝一副恭敬摸樣,看着無趣極了。
皇帝神色略帶詭異,湊近過去,壓低嗓音道:“你弄髒朕的衣袍次數還少嗎?不過既然你不冷,那就……”
蘇臻珩一聽話頭不對,立馬将狐裘奪過來披在身上了,道:“多謝陛下。”
皇帝見狀疏朗地笑出聲來,笑得馬車一陣顫動,将周圍的宮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