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文一溜煙跑了出去,把門一關,立刻門神一樣端正立在門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身子卻不自覺地往後,險些将耳朵整個貼在門上。
與他并列的褚堯正要開口,卻被喬文擡手捂住嘴。喬文低聲道:“這女的不對勁,侯爺今日也不對勁。”
褚堯眼神往下撇,嘴裡唔唔道:“……哇裡無噔勁?”
喬文的手被一股熱氣打濕,嫌棄地移開,往褚堯身上一擦。“侯爺今年都二十六了,老侯爺二十六歲的時候侯爺都會跑了……從前在北疆,侯爺顧不上說媳婦,回到京城之後來府上說親的又都是些牆頭草,到處還有那麼多雙眼睛盯着。可如今不一樣了啊,如今遠離京城,又無軍務,也算是無拘無束了,若是找個北岐姑娘做主母我自然是願意,可屋裡那個是南綏人,若是被端王殿下知道——”
褚堯連忙堵住他的嘴,壓低嗓音:“閉嘴。”
喬文歎息了一聲,無奈地閉了閉眼,在褚堯手中張口道:“今日我就守在這,要麼做谏官,要麼做把風……”
可沒多久,房門敞開,從裡邊退出個輕手輕腳的李齊。把風的喬文倚靠在褚堯身上睡得昏沉,李齊蹲下身子輕聲道:“侯爺讓褚侍衛把那南綏女綁起,安置到避風的柴房去,切記小心點,她傷得不輕。”
褚堯點點頭,正欲起身,那靠在自己肩上的腦袋便毫不受控地滾下去,他眼疾手快托住,二話不說先将人橫抱起送去了他倆的客房,然後又折返回來辦差。
此時已至四更天,夜深人靜,蘇臻珩卻也不曾安眠,想着今日所言。那個南綏女子名叫左婵,普通的南綏鄉下女。南綏與兩個相鄰大國的關系都不算好,與北岐更是世仇,但相比起來南綏人丁稀薄,又有特殊蠱毒加持,無論男女老幼皆能殺敵,像她這樣膽大又身懷武藝的女子并不在少數。
她和崔征的關系已經不再重要,至少他已經知曉此毒一定有法可解,她也當得起一枚可用的棋子了。
蘇臻珩對她說:“崔将軍因你而回不得南疆,或許這便是你身為南綏人的目的。兩國交惡,你用此奸詐之法自然也無可厚非。但你要殺他,何至于将罪名推至本侯頭上?”
左婵道:“不是!我何曾想過殺他?”
“那便是本侯想錯了。可如今本侯替他辦了這趟差,算是保全你。但他留守京城,平南軍卻也到不了本侯手中,那位端王殿下年紀雖小,卻是聖上胞弟,頗具才幹,此番南下算是為自己立威。如今平南兵權已在他手,崔征或許再無起用之時了,若聖上一怒之下必要踏平南綏,他絕不似崔征般顧忌那麼多。本侯既可繼續假意中蠱保你性命,也可殺你祭我北岐平南軍旗。”
保她便是保崔征,殺她也是殺崔征,這兩者毫無分别。左婵神色不明地頓了一頓,張着口說不出一句話,眼瞧着那個随行的太醫給自己送來了湯藥,她不着一語地端起,将苦得鑽心的湯藥一飲而盡了。她知道,這碗藥無非就是怕她死了,他們北岐的将軍也會因她而死罷了。
晨露濕寒,早間的空氣裡都散發着冷意。
皇帝将指間的條子狠狠揉捏,仿佛在手心裡摻雜了狠意,面容卻是無動于衷的冷漠。他不是不知道噶咋蠱毒是什麼效果,可在看到密信上說的蘇臻珩與那女子常共處一室,還是覺得惱怒不已。難不成那蠱毒還有讓人動情的效果嗎?
若非如此,便是他蘇臻珩有意。
正在此時,殿外來一侍衛傳來消息,說:“陛下,日前在萬寶閣見過韓小姐和始安侯的那個道士找到了。”
一隊禦林軍匆匆趕至郊外的渡蛟峰,待皇帝到來時,卻隻見峰頂荒涼,唯有一座破敗的大殿聳立着。殿門一敞,灰塵便如鬼魂一樣撲面而來,嗆人眼睛。
皇帝睜開眼,大步邁進去,卻連個鬼影也沒見着,遍地蒙着一層灰,看着不像是住過人的樣子。但禦林軍報給他的卻未必是假。
世上之事很多,卻未必有那麼多巧合。巧到一個破落道士遇上了前世的人,還為他們算了一卦,卦後他們便都和前世不同了。巧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偏抱着一隻神似妖物的黑貓,被那麼多人追至此處卻消失不見。巧到他從小長到大這麼多年,夢裡也一直有一個蠱惑人心的妖道。
面前的雕像極高,與尋常神殿裡的雕像全然不同,帶着殺伐氣,又看不見臉,更顯得妖異詭谲,壓得人喘不過氣,擡頭望過去竟有幾分眩暈。
歸元觀裡的神仙受萬民祭拜,這個卻荒涼至此,可見不是什麼好東西,隻怕是會噬人精魄、吞人骨血。
皇帝扭頭喘了口氣,心脈有些止不住地癫狂亂走,心說,來日有空,必推了它。
皇帝下令将渡蛟峰圍了起來,連同歸元觀也被禦林軍層層把守,以至百姓上山祭拜也不敢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