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臻珩常來往郡守府，可謂已經輕車熟路，康載照常規矩地請他入門上座，兩人坐了一會兒，康載為他敬酒，蘇臻珩開口道：“康大人說今日還有别的貴客，不妨先等一等。”

康載笑道：“哎，不是什麼貴客，隻是家中的晚輩，何至于讓侯爺相待？”

這些年與蘇臻珩結交的人，無論是不是在官場上，若家中有小輩的，長輩多少都會提點着讓他們多認識認識人，這也無可厚非，有才能的晚輩很多，能與蘇臻珩說上話的也不在少數，蘇臻珩并未在意。

郡守府一直給他留着客房，之前他醉在席面上，康載安排了小厮把他扶着送去了客房，如今想來多有叨擾，因此今日他沒想多飲酒，但喝了幾壺，竟覺得有些昏昏沉沉了。

常年在北疆那種又幹又冷的地方，他的酒量是極好的，除非是像上次那樣聊到了興頭上，又把自己墜入了往日大夢，否則他輕易是喝不醉的。但今日酒勁竟這麼快就上了頭，他實在不願再喝了，示意褚堯将他推走，拱手說：“今日叨擾了，軍中還有事，實在不宜久留，康大人改日再為我引薦吧。”

“侯爺！”康載急忙起身，“這才一個時辰，侯爺這就要走，可是醉了？做晚輩的不懂事，讓侯爺久等，實在是不應該，想來應該是臨陣懼了侯爺，不敢前來了，下官這就遣人去叫。”

康載說得懇切，急切的引薦之意毫不虛假，蘇臻珩自然也能理解這種做長輩的苦心，便隻能又退回去了。

康載見狀，笑着坐下，道：“侯爺是怕那日醉酒的事再發生？”

蘇臻珩自慚形穢，慚愧地颔首一笑。康載道：“侯爺這些年來孤身一人，一旦醉酒，總是不便，即便是有下人貼身照料，卻不如能有人囑托兩句，更是貼心呢。”

蘇臻珩道：“行伍之人風餐露宿，犯不上拖累他人。”

“兩個人相互扶持，怎麼能叫拖累呢？”

蘇臻珩忙笑着說：“是我失言，像康大人這樣與夫人琴瑟和鳴的，當然還是引人豔羨。若有人白首相伴，那是最好不過。”可他這樣的人，往後注定活不安穩，如何可堪白首？

“侯爺可有想要白首相伴之人？”這聲音從門外傳來，嗓音嬌柔活潑，微步輕盈，一襲桃粉的衣裙站在了蘇臻珩的面前。

康載笑着介紹說：“這是愛女潤澤。天地有潤澤，其降也瀼瀼。暖則為湛露，寒則為繁霜。”

蘇臻珩客氣道：“潤澤姑娘，人如其名。”

康潤澤佯嗔道：“侯爺可是怪小女來晚了？怎将臉紅成這樣？”

“沒有。”酒勁上頭，耳根子燙得他有些駭然，緊接着臉也紅了。蘇臻珩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低頭閉嘴不語，想讓自己清醒清醒。很明顯，這個康載也并非是為了引薦什麼晚輩，父女兩個人一人一句跟他說話，但他隻覺得頭暈目眩，有些犯嘔。

他連忙道：“本侯今日先告辭了，來日再登門。”

褚堯這次推輪椅推得急，康載竟一時沒攔住，隻能在一旁跟着連連道：“侯爺若是不舒服，可直接歇在府上，廚房裡有備的醒酒湯，侯爺不妨喝了再走？”

蘇臻珩被颠得頭疼，說不出話，幸好褚堯是個長了嘴的，随便搪塞了兩句，終于把人塞進了馬車裡。坐下的那一刻蘇臻珩感覺要吐了，在車裡閉目了一會兒，才終于有了一絲清醒。

還好他反應快，不然他哪裡抵得過對面兩張嘴硬将他留下，一旦留下了，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日回到營地，蘇臻珩躺在帳子裡仰着面，倒是不覺得困，可隻覺得頭疼，扶着頭喘着氣。李齊的藥箱裡藥材不多，沒有備可供制作醒酒湯的，便讓他盡快泡個熱水澡舒筋活血，頭疼自然就纾解了。

可等了半天也沒等來熱水。軍隊熱水供給本就稀少，李齊出去打聽一圈，聽聞南疆泉眼頗多，這附近七八裡地以外倒是也有個溫泉，本都是供百姓使用的，但有時士兵會偷偷摸摸去，今日被逮了好幾個，端王殿下直接下令這幾天都不許供熱水，必要讓他們用冷水好好洗去那受不得半點苦的混賬風氣。

蘇臻珩不禁感歎，這端王倒是頗有将領的風範，且是一個嚴将，倘若來日征戰，想來也不會顧及自己的皇子身份，會沖鋒陷陣的。

李齊興奮地說：“七八裡路說遠也不遠，端王殿下說，侯爺既然不舒服，那就去溫泉泡上一泡便是。”

“既然軍紀不許用熱水，本侯也不能例外。用冷水也是一樣的。”蘇臻珩以往在北疆，冰水都用過無數次，哪裡會因為一點冷水就退卻了？頭疼罷了，忍忍也就過去了。

褚堯說：“王爺将今日私逃的幾個兵卒指給侯爺，讓他們在溫泉周圍看護，說讓他們長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