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厄手上停了一隻吸血蝙蝠，他把這隻蝙蝠拿到臉前，心下有些驚異，沒想到它竟然和它的其他同類不一樣，會擁有紅色的眼睛。

他撫摸着小家夥光滑無毛的翼膜，心下有些喟歎，沒想到來了這個世界之後連這種小動物都比他溫暖。

黑色的蝙蝠撲扇了一下肉翅，在他掌心打了個滾，又惬意地蹭蹭他的手指，像是找到了主人安了個家，它不想飛走了。

這小家夥的動作令他有些懷念某些不屬于他的過往。

好像他現在的這具身體已經很久沒吸血了，吸血鬼不吸新鮮的血就會越來越衰弱，可他不想去吸食人類，怎麼辦……他的身體現在确實是無比渴望人類鮮血的純血族，可他也很清楚他的靈魂和心都不是。

這過分強大但也有些特殊的身份突然讓他覺得有點麻煩。

“親王大人去魔界和人界玩得開心嗎？”瑟倫伊清清淩淩的聲音冷不丁從身後傳來。

身為血族監察者的她就這一點不好：盡管無法看見離遠了的同類具體在做或已做的事，但能時時刻刻感應到位于淨世和時空罅隙以外的血族的大緻位置，親王亦包含在内。

不過想到除他以外的血族在死亡後還會被她看見大多數沒來得及隐藏的過去，阿萊厄頓時覺得還算有點心理安慰了。

被忠心的下屬這麼問了個尴尬的問題，“事務繁忙”但偷溜出城堡三天的親王大人頗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摸摸鼻子，但他忍住了這差點不聽話的手。雖然她說的沒錯，他确實是去玩了一圈，但是……咳咳，他不能承認。

于是他沒回答瑟倫伊這個問題，而是冷漠道：“莫林死了。”這才是他喊瑟倫伊過來的主要原因。

瑟倫伊道：“是的，莫林閣下死于三日前，目前無法定位他的血種在哪裡，但是我猜……應該是為了那個孩子吧。”

既然瑟倫伊沒有探查到洛森的現狀，那就說明莫林死前還故意隐藏了他的兒子未來的蹤迹。

想到這，阿萊厄停下腳步：“你早就知道他和那個人類的事？”

瑟倫伊跟着頓住：“不，我不知道。”莫林沒死之前，她和他沒什麼交流，也不太關注莫林去人界之後的行動，所以也是三天前才發現的。不過不止在議事廳看見的那點，還包含了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東西。

她又問道：“親王大人可否告知瑟倫伊，您的墓碑為何會亮？”

阿萊厄靜默半晌，冷聲道：“墓碑一事我早有預料，三日前本該是我的大限，現在尚未成真。”言下之意，那墓碑自己有問題，他也不知道，少女你别來問這麼多。

他都這麼說了，一直也都在好好扮演着阿萊厄這個角色，對親王最是尊敬的瑟倫伊應該不至于懷疑什麼。

果然，她又道：“大人，這次的祭月演禮定在三個月後。”

這個禮是血族的一種儀式，每一年都會舉行一次。

演禮上，血族專門的部下會将抓捕來的人類帶進城堡，然後把其中最漂亮最純潔的少男少女全部獻給親王。待親王享用完他們最甜美的部分血液之後，如果有合适的孩子，還有機會被初擁為新的血族，至于那些不合适的，要麼成為血仆，要麼變成白骨。

阿萊厄想到這事就心中一陣惡寒，吸血鬼果真是惡魔，自認高貴，人類不過是他們這個被神明詛咒的種族最樂意下口的美味食物而已。

但好像不止是他受不了這種東西，瑟倫伊也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阿萊厄見此，不禁問了一句：“你不喜歡這個演禮？”真的奇怪，她不是天生的純血族嗎？

“瑟倫伊不敢。”

不敢，也就是她确實不喜這種血腥的場景。可她是血族，不能對任何同類明明白白提出這樣的言論。所以她對他倒是真誠。

阿萊厄揮了揮衣袖，沒有感情地說：“不喜歡，到時候可以不必參與。”

粉發的血族微微笑了笑，再次另找了一個話題：“親王大人，魔界現在如何？”

“聒噪。”

“那親王大人，人類世界呢？”

“愚昧。”

瑟倫伊點點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她說完之後也不再開口，兩條手臂負于身後，慢慢步入那倒映了巨大半圓的湖水水面之上，月色同水一般清澈，赤裸的雙足下逐漸有粉紅薔薇花瓣混着長發片片飛舞，它們從水底往上相攜而去，親昵地貼了貼瑟倫伊的臉。

美麗的少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風一吹，她将這些花瓣輕柔地送到湖中心，淡淡藍光凝聚，它們變成了一架白色的鋼琴。她走到鋼琴面前由水流幻化出的椅子上，随意試了試音。

沒有人唱出什麼字符，隻是悅耳的幾個音調過後，這裡重新歸于安靜。

這鋼琴……他有點眼熟。

見她珍而重之地坐了上去卻又不樂意彈奏，阿萊厄不再逗弄小蝙蝠。

“瑟倫伊，你的心已經冰封了一百年。”百年，即使是對于壽命漫長的血族來講，也足夠忘記一些不好的事了。

聽到這句清醒的提示，瑟倫伊擡頭，不是要面對他，一雙蒙住的眼睛看向了那輪月，輕聲道：“是的，親王大人，我已不會哀傷。”